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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陳少。」

  那醫生又退回去,鏡片後的眼神仍帶著困惑,但卻聰明地不再問了。

  「大概需要多久?」

  那醫生抬頭。「最快也得三天,有些檢查項目需要做病理分析。」

  這也是為了謹慎起見。

  陳景明點了個頭,褲縫邊的手指微微不自覺痙攣,但他努力不讓這些人看出來。幾秒後,才勉強應了聲。「好。三天後,我會帶他走,在登機前我需要拿到所有的報告。」

  「可以的,陳少。」

  陳景明轉身離開,手已經搭在門把手的時候,突然又回頭。

  「陳少,還有什麼吩咐麼?」那醫生立刻又緊張起來。

  陳景明抿了抿薄唇,沒頭沒尾地來了句。「他不是病人。」

  「啊,啊……」

  哐當一聲,陳景明摔門而出。

  夜色里無窮無盡的,皆是那過往二十年不能對任何人訴說的黑暗。

  ☆、29

  陳景明在夜色里筆直地遊蕩。脊梁骨繃的筆直,腳步也很穩,但他睜著那雙漆黑如黑曜石的眼睛,察覺到自己不過是只遊蕩於夜色深淵中的鬼。

  二十年了,那些過往並不只是郝春一個人的黑暗。於陳景明而言,往事依然歷歷分明,種種樁樁,鑄就成一座不見底的深淵。

  凝望深淵者,也早已化作深淵的一部分。

  陳景明自嘲地笑笑,最終在長廊盡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

  也是北城。

  郝春慣愛抽的牌子。

  夜色里的蝴蝶花開的並不囂張,至少不如那年景山下的囂張,也不如郝春背後那隻蝴蝶刺青來的囂張。但是於三十五歲的陳景明,如今就連自家醫院廊下的蝴蝶花都似乎正在咧開嘴角,嘲笑他這麼多年的不擇手段。

  叮,陳景明彈開了打火機。

  一簇明艷的火亮起在黑夜幽光中。

  他用顫抖的手指夾住煙,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然後閉上了眼。再睜開眼的時候,那支煙已經被他吸入了三分之一,長長的菸灰不斷簌簌往下掉。

  畢竟是便宜煙,菸草絲兒沒有那麼細膩。

  陳景明彈掉那截菸灰,單手插褲兜,就這樣孤獨地立在長廊盡頭看著蝴蝶花出神。抬起頭,頭頂那面廣角鏡呈30°角低垂,勉強能看得見他的倒影。

  一個穿著全套黑色西裝的男人,單手插褲兜抽菸,雖然是利落的平頭,但額前總像是耷拉著幾縷碎發。

  郝春總喜歡他的額前碎發。

  十五歲的時候,他們在一起補課寫課外練習卷,郝春那隻不安分的胖乎乎小手總是會橫到他面前。

  「陳景明,你丫長得真好看!」

  「嗯,」十五歲的陳景明臉微微發燙,薄唇也忍不住翹起,垂著眼,接受心上人的誇獎。

  然後郝春就會跟條小狗那樣,湊過來吻他額頭上的細汗。

  那幾縷碎發便成了障礙物。

  郝春總會把它們撩起來,胖乎乎的小手,帶著青春期懵懵懂懂的心動。

  十六歲,郝春吊兒郎當地叼著煙出現在他面前,皺著眉頭抱怨。「你們這宿舍樓不讓抽菸,難道來讀九中都是乖乖仔,一個抽菸的都沒?」

  「沒有。」陳景明站在通往天台的樓道盡頭,居高臨下地俯身站在樓梯抽菸的郝春,微抿薄唇。「阿春?」

  「嗯?」十六歲的郝春抬起頭,動作停頓,忍不住嗆了口煙。

  咳嗽聲在黑黢黢的樓梯間迴蕩。

  十六歲的陳景明忽然輕笑。「你總有一天會喜歡上這裡的。」

  「屁!」十六歲的郝春焦躁地扔下菸頭,用球鞋碾碎,懶洋洋拖著腳步走上來,站在他身邊,咧嘴笑出兩粒小虎牙。「老子喜歡上的,只有你。」

  一個「上」,是動詞。

  陳景明忽然呼吸急促,猛地抱住郝春就啃了下去,兩隻手不老實地上下摸索。兩個人擁抱、親吻,纏在一起都鼻息咻咻,仿佛兩隻壓根不知道如何doi的小獸。

  到最後郝春襯衫粒子鬆開,露出蜜蠟色的脖頸,遍布吻痕。郝春嘟囔著掀開陳景明額頭碎發,惡狠狠地吧唧了一口。「不行,老子不能讓你!這事兒,必須得老子在上頭。」

  陳景明一動不動地喘著氣,薄唇不明顯地勾了勾,嗓音沙甜,帶著不易讓人察覺的誘哄。「好,你在上頭。」

  十八歲成年,陳景明去了華國最好的那家大學繼續學業,郝春則成了個無業游民。郝春頹廢地趴在街邊咖啡廳,眼神逐著外頭三三兩兩的人群。「陳景明,咱倆分了算了。」

  十五歲起,郝春就一直頻繁提起分手。次數多了後,陳景明早就久病成醫。

  十八歲的陳景明在桌子下頭踢了他一腳,撩起眼皮,笑了笑。「嗐,今晚有好東西給你。你用過了,再看咱倆要不要分手,好不好?」

  十八歲的郝春回過臉,齜牙笑了,鼻樑起了可愛的微皺。「好。」

  那天晚上陳景明把自己送給了他。

  他們咻咻地糾纏在一起。汗珠從十八歲的陳景明額頭滑落,滴在郝春胸膛。「阿春,你用我,多……多用幾次。你覺得我好不好用?」

  十八歲的郝春壓根說不出一句完整話,只會哼哼著,一雙丹鳳眼異常明亮。

  於是陳景明繼續虐他,虐完了,又抱著胡亂地親吻。

  他們總是那樣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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