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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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句話讓舉著拳頭的顧漁微微一愣。

  「我竟然要跟你們這些狗屎牽扯在一起…」他忽的笑了,順手再給顧海臉上添了一個拳印.

  顧十八娘的瓷瓶趁機敲在他頭上.

  顧漁悶哼一聲,從顧海身上跌下來.

  「十八娘,別打了..」顧海說道.

  「諒你也打不過我們兩個人…」顧十八娘看著躺在顧海一旁的顧漁,哼聲說道,丟下瓷瓶.

  經過方才這一番打鬥二人似乎都累了,躺在地上誰也沒有再起身.也沒有再接著互相揮動拳頭.

  夕陽的餘暉透過海棠花窗欞投在二人身上,雕刻出格格陰影.

  「真是不講理啊狀元公…」顧海苦笑著說道,用手摸了摸脖子,發出噝噝的倒抽氣聲,」我沒怪你見死不救也就算了,你還倒打一耙…..」

  這小子下手真夠狠的,轉過頭看顧漁,見他其實也傷的不輕,血跡從他肩頭蔓延開來.

  「你們這些狗屎…」他喃喃自語,狹長的雙目微微的合起來,嘴邊浮現一絲冷笑,忽的伸手撐著地站了起來.

  「你們這些狗屎休想困住我…..…」他拂袖說道,哈哈大笑幾聲,大步而去.

  「 ….掃了燒了,沒了就沒了,乾乾淨淨….」

  笑聲很快消失在門外

  顧十八娘扶著顧海起來,看著被摔開的屋門面色凝重.

  「我瞧他並不是只厭恨我們….」她低聲說道.

  就方才這句話的意思,他分明是恨不得合族而亡,這種想法真是大膽到狂妄.

  低微之人離不開族中庇護,而權高位重之人依然離不開族中庇護,前者是為了生存,後者則是為了德行,而德行對於此等人來說,亦是生存之本.

  「他已經因此吃虧,難不成還要執迷不悟?」顧海揉著火辣辣疼的臉,皺眉說道.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同時嘆口氣.

  「我始終不明白他對咱們的嫉恨到底因何而來…」顧海搖搖頭,苦笑一下.

  「他猜到…」顧十八娘皺眉說道.

  顧海抬手搖頭打斷她,」不,我覺得並非如此…」

  說著話,走到桌前坐下,顧十八娘幫他解了散亂的頭髮重新梳理.

  「…依你所說他當日在叔伯門外的那些話,是因為察覺我有什麼古怪法門而得今日成就才生恨,十八娘,我中了解元,你做了藥師,外人看起來,咱們的日子委實過的不錯,但對顧漁來說,這值得羨慕嫉恨嗎?」顧海接著說道,看著銅鏡里顧十八娘給他紮好了髮鬢.

  顧十八娘取過藥棉,細細的為他擦拭傷口,一面點點頭.

  「他得三奶奶提攜,一躍族人之上…」她說著又忍不住一笑,」..別的不說,單說錢財,就是妹妹我再賣幾年藥,也比不得他將獲得的資財….」

  「錢乃身外物,這有什麼可比的.」顧海笑道,因為藥酒刺痛,不由扯著嘴角.

  「叫彭先生來看看?」顧十八娘擔心道.

  」沒事,不過是些皮外傷,顧漁細胳膊瘦腿的,可傷不到我.」 顧海搖搖頭,站起來,」再說才學….」

  說到這裡一攤手,」還需要比嗎?」

  一個是州府案首,一個則是國之案首.

  「更何況,他是自學成才,我卻是由父親啟蒙,自小到大皆是在學院從師進學…..」顧海伸手接過顧十八娘遞來的新外衫,笑道.」要說嫉恨,我該嫉恨他才是…..」

  顧十八娘點點頭,若有所思,一直以來關於顧漁對他們的敵視,她都是從自己重生,改變命運顧海得了解元這一點考慮,但鑑於種種表現,顧漁並不知道她重生這件事,那這敵視就有些莫名其妙.

  「我並不是怕他,只是這傢伙….」顧海伸手按了按額頭,」真是讓人頭疼…..」

  他這次去的地方偏遠,且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嘴上不說,心裡實在是放不下娘和自己.

  顧十八娘明白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拉下他的手.

  「哥哥,怎麼坐過刑部大牢,膽子反而變小了?」她笑道.

  自己坐大牢的時候,最受煎熬的是娘和妹妹,他也知道是妹妹四處奔走,求的文郡王,此事才最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顧十八娘的意思是自己連他坐牢這樣的大事都沒害怕,還會怕一個顧漁.

  「十八娘,你怨我不?」他握住妹妹的手,面上帶著一絲愧疚.

  顧十八娘搖搖頭,」哥哥做的對,我怎麼會怨哥哥…..」說著笑了笑,」我只是心疼哥哥….我一點也不怕,我想如果萬一哥哥你救不得,其實也沒什麼,我和娘找根繩子一掛死了,咱們一家還是團團圓圓的…..」

  顧海的眼紅了,有眼淚要忍不住湧出來.

  「十八娘…」他要說些什麼卻終是哽咽不成聲,只是用手緊緊的握著妹妹的手.

  過了一刻才想要化解這有些沉重的氣氛,強笑一下說道,」其實在牢里我沒受罪….」

  顧十八娘知道哥哥的心思,便順著話笑問道,」哦?不是說大牢里如同閻王殿,各種人都想不到的刑罰….」

  「的確有,我當時還真見到了….」顧海笑道,看著顧十八娘明顯緊張起來的神情,」不過,很遺憾,我只挨了一頓板子……」

  他說到這裡忽的停下了,皺了皺眉頭,似乎想到什麼.

  「怎麼?」顧十八娘問道.

  「我想也許文郡王很早就幫我了…」顧海沉思一刻說道.

  「怎麼說?」顧十八娘也有些意外.

  「那一次我挨板子….」顧海回憶道,自嘲一下,」其實,我還真有點挨不過…」他撿著字眼說,怕顧十八娘心裡難受,」….我快要昏過去了,迷迷糊糊見有一個人沖了進來,制止了行刑……後來我就只是挨罵挨訓,卻再沒挨過打…而其他幾個同科….十八娘,你也瞧見了…..」

  顧十八娘默然,接顧海出獄那天,顧海是走出來的,但其他三個進士卻都是抬著出來的,更有一個已經是氣進的少出的多,眼瞅著是不行了.

  「…這麼說,是文郡王派人打點了牢里,所以哥哥免受了刑訊?」顧十八娘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倒有些以小人心渡郡王腹了.

  「我不清楚,那個人後來又來過一次….」顧海回憶道,」…只是,我看不清他的樣子…」

  「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該去謝謝文郡王….」顧十八娘說道.

  顧海點點頭,他抬起頭看向門外,夕陽的餘暉被夜色一寸寸吞噬,想到這一段的事,心內五味雜陳,想到被勾了死刑,為了體面由皇帝恩准飲了毒酒的李大學士,他的拳頭不由攥緊.

  這些賊人,老天難道瞎了眼,就不收去,反而收走良善之臣,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一道湛藍的亮光忽的閃過,顧海以為自己眼花了,愣神一刻,就見門框撲撲的抖動起來.

  這是天神在告誡他胡言亂語嗎?

  「地動了!」顧十八娘一聲驚叫,將顧海一推,兄妹二人衝出了屋子了.

  而就在此時,整個京城都感受到這次大地的震動.

  文郡王端坐在桌案前,手裡拿著筆,隨著大地的抖動,墨汁灑落在雪白的紙張上.

  門外一片驚叫,亂跑亂喊,侍衛內侍都沖了進來,而就在此時,大地停止了抖動,除了驚慌未定的人,一切似乎並無異樣.

  「郡…郡王….」侍從們跪了一地,要請他立刻到安全的地方去.

  「郡王…地動了..」謀士兼老師的中年男人神情更激動,他第一次失禮的抓住了文郡王的衣袖,手抖個不停.

  「恩.」文郡王放下筆,淡淡道,燭火在他臉上投下一篇陰影.

  「那..那快去避避…」中年男人低聲說道.

  「避什麼避…」文郡王似乎笑了笑,再一次拿起筆,」不如你們去看看那小子死了沒,如果他沒死,我有什麼可避的,如果他死了,那我也沒什麼可避的….

  五月末,宿安西的信州發生地動,倒塌房屋無數,死傷近萬人,對於才得一時安寧的大周來說,實在是一件傷元氣的大事,朝中官員取消一切休假,全力投入救災中,而顧海赴任的日期也被提前了。

  城外顧海被無數人圍著,說笑著一一辭別,飲了無數杯酒,收了無數張送別詩,直到眾人皆微醺,就地或坐或臥,顧海才得以跟顧十八娘說話.

  接曹氏的人還在路上,註定是見不到兒子一面.

  「等哥哥那邊安頓好了,我和娘就過去.」顧十八娘知道顧海心裡難過,笑著安慰.

  因為要赴任的地方位於大金大周界線,日子不太平,顧海拒絕了顧十八娘帶著娘一同赴任的建議,再三勸說後,才同意她們過段日子再跟去.

  「妹妹,你代娘受我一拜.」顧海撩衣跪下.

  「兒不孝…」

  「兒讓娘擔憂…」

  「兒讓娘受怕…」

  他鄭重叩三個響頭,抬起臉,已是兩行熱淚.

  顧十八娘也早已泣不成聲,伸手扶起顧海,兄妹二人拭淚惜別.

  而在另一個方向,官路上一輛孤零零的馬車正緩緩而行,夏風透過薄薄的車紗,掀起兩邊窗簾,露出內里顧漁瓷白的臉.

  臉上殘留幾處青淤,卻並沒有破壞整體的美感,反而讓他少了幾分陰柔,增添幾分英颯之氣.

  風捲來那邊的歡聲笑語,以及歌姬吟唱的送別曲,更顯得顧漁形單影隻落寞聊聊.

  自從自己被外放縣令的消息傳開後,眾星捧月的場面一去不復返,大宴小請也再無消息,反而看熱鬧的冷嘲熱諷幸災樂禍的滿目皆是.

  但這等人情世故,對於顧漁來說, ,那是他十幾年來常吃的家常便飯,根本就絲毫無擾.

  世人就是這樣,你若好時,人人捧你,恨不得掏心挖肺的對你,但你若壞時,便恨不得人人落井下石,想要踩你成泥,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發泄他們曾經捧著你時壓抑的羨嫉.

  「漁兒,正所謂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海哥兒的事正是說明這一點,如今的他成了清流的表率,獲得無數稱讚,而你….」顧慎安的話響在他的耳邊,那一聲嘆息帶著幾分無奈也有幾分失望,」不過,還是那句話,禍兮福所倚,你年紀輕輕,起的太快站的太高,並非什麼好事,如今外放下去,腳踏實地磨礪一番,將來之事也未嘗是定數…..」

  是的,他顧漁並非就此完了,一切才剛剛開始,顧海你等著瞧吧,這些人們…..你們等著瞧吧.

  顧漁掀起車簾,揚起手中長鞭,啪的一聲打在馬身上,馬兒受驚鳴聲起步,夏風徐徐中,暗青薄紗車孑然走向一方,車中的少年身影決然而灑脫.

  顧海的身影已經看不見很久了,送行的士子文人們也已經散去,顧十八娘還在柳樹下矗立凝望.

  天空幾聲悶雷滑過,有雨點落了下來.

  靈寶撐著傘站在她身邊,望著顧海遠去的方向也是一臉悵然.

  「還是我跟少爺去吧…」她喃喃說道.

  顧十八娘回過神,看著她一笑,」等找到靈元,咱們一起去,大家都去.」

  靈寶知道她的體諒,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小姐,我能找到我哥哥嗎?」她一臉虔誠的看著顧十八娘問道.

  顧十八娘對她的神情有些不解,但還是鄭重點了點頭,」能,一定能.」

  靈寶展顏笑了,如同盛開的夏花.

  「小姐說能就能,」她如同放下一塊巨石,一臉輕鬆.

  顧十八娘啞然失笑,」我難道是鐵口直斷….」話到嘴邊,怕壞了靈寶的情緒忙又咽下.

  靈寶卻並不在意,一臉堅定的點頭,」小姐就是,小姐說靈寶是好命的,靈寶果然是好命的,要不然也不會遇上小姐,小姐說少爺一定沒事,少爺果然逢凶化吉平安無事,現在小姐說靈寶一定能找到哥哥,那就是一定能…..」

  顧十八娘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笑而不言.

  「我們回去吧,買個好點的房子,等娘來了,就收拾好,安生的住著.」她笑道,挽著靈寶的手轉過身.

  她已經決定不回建康了,一則是對家族人寒心,二則是要答謝王一章相助的恩情,三則是想要在京城見見世面,自從正式拜劉公一年就要過去了,她不可能總是躲起來不與世人打交道,這樣,豈不是辱沒劉公的名聲.

  「好.」靈寶也很高興,她抬起頭,卻見小姐的笑凝結在臉上,順著小姐的視線看去,見絲絲雨霧中,駛來一輛馬車,一個中年男人正跳下來.

  「顧娘子,借一步說話.」他大步走過來,面色沉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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