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漸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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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謊言就要用無數個謊言來掩飾,這一點顧十八娘早已經想到了,當時的她本就是借准文郡王的病,抓住這些位高權重追名逐利人怕死的弱點,一擊而中。

  緩緩行駛的馬車中,顧十八娘與中年男子相對而坐,按照此人的級別完全可以用上好的薄紗馬車,但這輛馬車卻是普通的有些寒酸的粗布幔帳,透氣性很差,但隔絕外界探視性也很好。

  「我這次來只是要知道一件事.....」中年男人沉聲說道,」你怎麼會知道?」

  「不是我知道..」顧十八娘低頭說道,「此事說起來是荒誕之言....」

  中年男人冷哼一聲,「荒誕之言?你又不是沒說過....」

  顧十八娘忙俯身稱罪.

  「說.」中年男人沉聲說道.

  「小女曾大病一場,幾欲死去,是時恍惚見一老僧走到身前,說了幾句話,推了小女一把,便醒了過來,病也就此痊癒了....」顧十八娘垂頭說道.

  原來說謊話其實很簡單.

  「果真荒誕!」中年男人冷哼一聲,皺眉,」什麼時候的事?」

  「建元五年四月.」顧十八娘答道,聲音並無半點遲疑.

  「那幾句話是什麼?」中年男人又問道.

  「小女醒來後記不真切…」顧十八娘低聲道,「只記得他說我哥哥命里大災,我夢中不信,與他爭辯,他便說了七年五月六月這幾件事.....」

  馬車中一陣沉默,只聞車輪吱呀響.

  「小女原是不信,醒來後也就忘了,沒想到哥哥真遇大災....」顧十八娘低聲說道.

  「那顧海生,郡王則生也是.....也是那老僧說的?」中年男人問道,說出這句話極不情願.

  顧十八娘垂頭,應聲是.

  聽了中年男人的回稟,文郡王一臉不置可否.

  「郡王....不信?」中年男人遲疑一下問道.

  作為一個文人,他自己也不信這些,作為一個謀臣,再清楚不過那些所謂的祥瑞天言是怎麼一回事,但這一次的事實在是挑戰了他的認知.

  「郡王,人打聽了,那姑娘在建元五年四月因上山砍柴跌落山崖,差點喪命.....」他又接著說道,」...建康那個婦人生兩身合嬰孩的消息正在問....」

  「不用問了.」文郡王抬手打斷他.

  「郡王....」中年男人有些愕然,抬頭看著他.

  「未知生,焉知死.」文郡王淡淡一笑.

  「可是那丫頭說的都....」中年男人皺眉道.

  文郡王搖搖頭,「人道近,天道遠,那丫頭說的不信也罷。」

  中年男人一怔,難道郡王一直都沒有信那顧家娘子的話?那為什麼會改變主意去替顧海說話?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文郡王原本的的確確不打算管顧海的,至於那些後來分析的清流之類的話,對於目前的他們來說,根本就沒什麼用,如果目前文郡王確立了皇儲身份倒還好,皇儲身份未定,那些事都是空談.

  「那丫頭說要來道謝?」文郡王換了話題問道.

  中年男人從凝思中回過神,點了點頭,「郡王可要見她?」

  事實上他已經回絕了,這等身份低賤的匠人,要道謝自在家中納拜便可,來郡王面前還不夠資格。

  他看著面前的文郡王神色若有所思,嘴角浮起一絲笑,似乎想到什麼高興事,心中不由一驚,莫非....

  按郡王如今的年紀也到了成親的時候,因為選儲事關重大,便擱置下來,生在親王之家,錦衣玉食嬌花美眷擁簇,男女之事早已知曉.

  少年風流乃是正常人倫,郡王既然並非信那顧家娘子荒誕之言,卻在見過其一面後,改變了主意,莫非是因紅顏故?

  那小姑娘,雖然稱得上幾分清秀,但要論姿色卻並非出眾,更何況又是操匠業之身,且大膽妄為之行.

  不過少年人的心思也不好說.

  中年男人心思紛亂間,文郡王已經搖頭說了聲無須見,讓他的猜測更加撲朔,但這等兒女之事不值得如此費心,便丟開不談.

  「郡王,太后宣.」

  陰柔的內侍聲音從外傳來.

  換上正裝坐著馬車進入皇宮,穿越重重宮殿後,停在了太后的宮殿外.

  文郡王走下馬車,在小內侍的帶領下踏入宮門,就見另外三個郡王都站在那裡.

  太后寢宮中綠蔭蔥蔥,梔子花墜墜枝頭,清香撲鼻.

  此時三人正站在樹下發出一陣笑聲.

  「王兄.」他走過去,沖其中最年長的那位施禮

  「王弟來了,路上可累了,先坐下來歇歇,太后娘娘讓我們稍等一刻。」年長的郡王面含微笑說道。

  四個郡王,三個都被留在宮裡,只有文郡王,因為那次宴會上露出病態,被太后不喜,設府在外。

  他這話看似關心,實則提醒文郡王此番際遇,滿是嘲諷之意。

  文郡王自然明白,一笑不語,又問候另外兩個年幼的郡王。.

  幾人互相見禮,文郡王這才看到兩個年幼的郡王正揪著一隻花白貓嬉笑,貓兒不喜人抓,焦躁叫個不停.

  「可是太后娘娘的貓兒?」文郡王隨口問道.

  「不是.」年長的郡王搖頭,帶著幾分笑看著掙扎要逃的貓兒,」宮牆上掉下來的,太后娘娘不喜貓狗,正要趕出去....」

  他的話音未落,那貓兒掙脫兩小郡王的手,撞到他的衣角上.

  「走開.」他皺皺眉,抬腳踢了下,將貓兒甩到文郡王腳上.

  貓兒瘦弱,毛色粗黃,顯然並非人精心養護,被這一腳踢得似乎暈了頭,仰面在文郡王腳下,竟翻不過身.

  文郡王不由低頭看去,貓兒神情驚慌,卻又因天生野性,顯得幾分張狂.

  這是一種求生的精神,萬物皆同.

  「王兄,踢給我.」兩個小郡王招手喊道.

  他也不喜歡貓狗,換做以前,定會厭惡的一腳踢開,但在這一刻,卻猶豫了一下,隨後彎下身,伸手一抬,讓貓兒借力翻過身.

  「去吧.」他低聲說道.

  貓兒趁機撒腳跑開,三下兩下上樹躍上牆頭不見了.

  兩個小郡王跺腳,年長的郡王則含笑不語.

  一聲威嚴的咳聲忽的響起,讓亂鬨鬨的場面頓時安靜下來,大家轉過頭,見一個明黃的身影站在宮門口,身後依仗簇簇.

  一時間眾人跪倒一片,山呼萬歲聲起.

  「起來吧.」隆慶帝緩步而來,因為久受病患折磨,面容帶著幾分不正常的孱白,讓他幾乎從來不笑的臉更添幾分陰翳.

  他的視線一一掃過幾位郡王,最終停在文郡王身上.

  「文兒,隨我來.」他忽的說道.

  這句話讓在場的人大吃一驚,就連文郡王本人也難掩驚訝之色,自從來到京城,這還是皇帝第一次主動邀請他說話.

  自己的年齡在這幾位候選人中不上不下,不占任何優勢,更何況前一段又犯了風寒之症,更是讓皇帝也好太后也好,對他的態度比另外三位要差很多.

  「文郡王,快些吧,別讓陛下等著.」一個笑眯眯的老太監提醒道.

  文郡王回過神,沖老太監道了聲謝,快步跟上已經走過去的隆慶帝,在一眾人驚異不定的眼神中邁入了太后的寢宮內.

  很快這個看似不起眼的由野貓引發的一幕就傳遍了大周的王公貴族耳內,所有人將開始重新的打量這個文郡王,繼而引發一陣重新站隊暗潮不足為外人道也.

  這個消息幾天後也傳到了建康,但引起的確是另一樣轟動.

  顧海和顧漁兩個出人意料的結局引起的震動尚未沉下去,文郡王頗得隆慶帝青睞,賜飯留宮暢言,對於這麼多年一直對期望自己還能生出兒子所以對別人家兒子很是沒好臉的隆慶帝來說,此舉實在讓人不得不猜測紛紛.

  「這麼說,那個文郡王極有可能要當皇子了?」顧長春自言自語.

  正堂里人們議論紛紛,掩蓋了他的聲音.

  「我早就說不能如此短視...」

  「這下好了,人家有這麼大的靠山,將來前程無憂,怕人家牽連咱們,這下咱們想要人家牽連咱們只怕也不容易....」

  「怎麼不容易?咱們可沒把他怎麼樣...」

  「還沒怎麼樣?都將人家的娘趕了出去了....」

  顧長春重重的咳嗽一聲,屋子裡這才安靜下來.

  「曹氏被趕出去的事,是怎麼回事?」他臉色極為難看的掃過眾人.

  這段日子他日夜操心,顧不上理會曹氏的事,今日還是頭一次聽說曹氏竟然沒在族裡.

  顧樂山期期艾艾的站了起來.

  「是你乾的?」顧長春瞪著他.

  「她...她們是個喪門星...害的大爺爺你擔驚受怕的」顧樂山賠笑說道,」而且累的漁兒....,」看顧長春的臉色更加難看,忙說道,」我這都是為了族裡好.....」

  「為了族裡好?是為了你好吧?」顧長春冷哼一聲.

  論起親疏來,顧樂山一家是跟顧海最近的,這要萬一雷霆震怒牽連親族,第一個倒霉的就是他顧樂山一家,原本想顧長春將這一家人除族也就好了,但遲遲不見動靜,顧樂山等不及了,連嚇帶罵的去曹氏那裡鬧,終於讓她搬離了「勞生」宅子.

  「搬哪裡去了?」顧長春冷臉問道。

  「..藥鋪里吧...」顧樂山期期艾艾道.

  顧長春啪的一聲用手掌拍在桌子上,嚇得顧樂山不由哆嗦一下.

  「去給我接回來!」他喝道.

  請神容易送神難,眾人看向顧樂山的神情不由有些幸災樂禍,早看這老小子下作惹人厭,這下子有他低聲下氣了.

  顧樂山卻並沒有什麼頹喪之氣,爽快的應下了,那個曹氏泥捏的一般,三言兩語就哄回來了,還得對自己感恩戴德的,於是他回頭就派自己夫人郭氏去了,這等小事還用不了他這個一家之長出面.

  「老爺....」不多時,郭氏急匆匆的回來了.

  顧長春手裡的茶還沒涼,「挺快的嘛,」他吹了吹茶末,帶著幾分得意.

  「快!可不是挺快的!」郭氏坐下來,抓過小丫頭手裡的扇子,自己用力扇了扇.

  看她神色不對,顧樂山這才問道:「怎麼?她不回來?給你甩臉子了?」

  「甩臉子倒好了」郭氏哼聲說道,「走了人都走了根本就沒見到」

  顧樂山放下茶杯,急忙忙問:「走了?去哪裡了?」

  「京城人家那個有錢的女兒派人接走了」郭氏沒聲好氣的答道。

  據說是三匹馬拉車,用的是京城最時興的薄紗花樣,讓建康街上很是熱鬧一番。

  不就是有幾個錢嘛,瞧那炫耀的樣子再炫耀也不過是低賤的匠婦

  聽了顧樂山的回稟,顧長春久久未言。

  「這孩子是要跟咱們劃清界限」他帶著幾分疲倦說道,「樂山,你做得太過了。。。」

  顧樂山一臉不以為意,「怕什麼,還有漁兒呢,我們漁兒絕非池中之物,不過是一時運氣不好罷了,那小子劃清界限就劃清界限,省的將來再給添禍事。」

  聽他提到漁兒,顧長春的臉色稍微緩了緩,對於顧漁的遭遇,他們都暗嘆晦氣,但正如顧慎安所說,這也是皇帝對他的一種歷練,並非壞事。

  細論顧漁此番終歸是由顧海惹火在先引起的,漁兒的行事與顧海想比,要讓他們安心的多。

  幸好還有漁兒,顧長春欣慰的舒了口氣,縱觀這一代沒個像樣的人,可以想像將來顧慎安之後,就只有靠顧漁撐起整個顧家了。

  「走了就走了吧,」他伸手按了按額頭,想到那顧十八娘的種種行徑,心裡微微鬆了口氣,這樣大家都清淨了。

  曹氏到達京城時已經是六月下旬,一同進京的還有彭一針的妻小,浩浩蕩蕩的三四車人,煞是熱鬧。

  母女相見自然先是垂淚一番,細說別來諸事。

  曹氏並沒有說被顧樂山為難趕出宅子的事,還是僕婦們見了小姐如同得了主心骨,三言兩語的講了。

  「不用理會他們。」顧十八娘聞言淡淡說道。

  僕婦們互相對視一眼,覺得一段時日不見,小姐好像變了些,眉眼也平和了幾分,不似往日那般戾氣外露。

  「那娘就住在鋪子裡了?」顧十八娘問道。

  這時彭一針一家見過,也進來了,聽見她的話,彭家娘子立刻笑著答道:「那鋪子小,怎的委屈了夫人,是信家嫂子邀了夫人和她同住去了。」

  信家嫂子?是信朝陽安排的吧,顧十八娘面上浮現笑意,看向曹氏,卻見她神情有些異樣。

  「那要謝謝她才是。」她點頭說道。

  「謝什麼,一家人還說什麼謝。」彭氏笑道。

  「大妹子」曹氏開口打斷彭氏,神色幾分惶惶。

  一家人?顧十八娘神色微凝,看向彭氏,又看向曹氏,看來除了被顧樂山刁難外,還有別的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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