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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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族女子投身匠人,在建康引起一片軒然,尤其是當得知這個女子是新晉解元顧海之妹,更是引人注目。

  短短的幾個月時間,顧家就兩次震驚了建康城,無數的目光都聚焦在顧家巷子。

  「將她驅除族譜」有人憤憤說道。

  「笑話,不過是去做匠人,士農工商,那咱們族中經商的子弟豈不是更要被驅逐?」也有人嗤笑道。

  「族長,叫她來。。。。」有人小心的建議。

  顧長春看了那人一眼,臉色鐵青。

  「叫她來又如何?」

  罵她?指不定誰罵誰,指責她?指不定誰指責誰。。。。討不得好還白白惹一臉騷

  想到那女子的伶牙俐齒,大家都搖了搖頭。

  「算了,隨她去吧。」顧長春擺擺手,沉聲說道。

  京城,位於城外的雲夢書院,面臨即將到來的會試,平靜的氣氛中多了一絲緊張。

  「少爺。。。」

  一個小廝拿著一封書信噔噔的跑進一間書房。

  看完信,顧漁的神色卻是絲毫未動,筆下依舊揮灑如風。

  門外有學子的說笑聲,聽到其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他才停筆。

  透過洞開的窗欞,一身湛藍長袍的顧海正與幾人相談甚歡。

  「含之」顧漁含笑走入他們中。

  顧海和顧漁是親堂兄弟,學子們都已經知道,但這二人之間的氛圍卻有些古怪,來到這雲夢書院短短日子,顧漁才華橫溢大家有目共睹,而顧海則中規中矩沒什麼特別,聯想到他們二人一個是建康案首,一個是第二,這其中自然有不為人道的心思,大家又都釋然。

  同宗同族子弟不和睦,不管是誰對錯,如果表現的太明顯,難免要被人詬病失德,因為雲夢書院的事,顧海認為顧漁卑鄙,顧漁認為顧海藏私,但面子上卻都依舊和睦相處。

  「存之。」顧海含笑點頭。

  「恭喜你今後財源廣進吃喝不愁。」顧漁摺扇一擋,低聲笑道。

  顧海含笑不語。

  「將來再得個同般妹夫,那更是金山銀山在手了。」顧漁接著笑道,摺扇在他肩頭輕輕一拍。

  顧海的臉色至此才輕微一變。

  「不過,那又如何。」顧漁收回摺扇,在身前輕搖,看著顧海,他的嘴角勾起一彎笑,「如此大利之事,只有那些蠢人才會錯過,十八娘,聰明人也。」

  「漁哥兒。」顧海收笑,看著他。

  他們之間的稱呼可謂複雜多變,漁哥兒卻是第一次。

  顧漁搖扇淡笑不語。

  「十八娘此舉為報恩,而非利。」顧海沉聲說道,「師門規矩,不拜師不收徒,不許傳授技藝,但劉公他老人家破例行事,已然是將十八娘當徒所待,但為十八娘所慮不說收徒之事,如此恩德,不知不念妄為生靈」

  顧漁只是嗤的一笑,「說得那麼好聽,還不是因為此人是劉公,而非他公。」

  「你」顧海面色顯出怒意。

  「我說的不對嗎。」顧漁輕聲一笑,目光投向隨風擺動大的樹梢,「逐利而行,別說拜師,就是認父又有何妨?」

  顧海胸口起伏,將手攥了攥,怒目相向一刻。

  「你呀你。」他忽的吐出一口氣,帶著幾分說不清意味的神情看著顧漁,「為何總是想法偏頗,原本很簡單的事,你總是。。。。」

  他苦笑一下,「這莫非是你太過聰明的緣故?」

  「偏頗?」顧漁嘴角掛著一絲嘲笑,「是你自詡君子而已」

  二人四目相對,火花相撞。

  「嗨,」在一旁閒談的幾個學子不知道說到什麼,其中一個招呼他們。

  二人轉開視線,面色恢復如常,往人群中走了幾步。

  「朝廷那份疏議你們怎麼看?」一個白面濃眉學子說道。

  「當然是戰了」一旁一個神情激動的學子甩袖說道,「葉將軍用兵如神勢若破竹,我大周收復故土在望。。。。。」

  「屁話」另一個學子嗤聲喝道,「活在邊境的人不是你,上戰場打仗的也不是你,你在這裡放什麼厥詞一將功成萬骨枯,和著你不是做枯骨,說的風涼話」

  「你這是貪生怕死」

  氣氛頓時變得火藥味十足。

  「存之,你怎麼看?」最早發起話題的白面學子制止住兩個臉紅耳赤大的學子,看向顧漁道。

  這一段,伴著葉將軍接連捷報,朝廷因為戰還是和的問題,爭論越發激烈。

  主戰派以沈國公為首,要求收復失地,主和派以宰相朱大人為首,要求趁機劃界商談和平共處,一時間雙方從朝堂吵到堂下,只鬧的病體初愈的皇帝又病倒了。

  身為京城學子,自然也沒能避免,各自擁護一派,也是爭的熱火朝天。

  「我一學子,尚未涉足朝政,不知全局大事不敢妄議朝政,皇帝陛下聖明自有決斷。」顧漁只是一笑道。

  他這便是居中派了。

  大家面上浮現一絲不屑,將目光看向顧海。

  「含之,你說呢?」

  「當然是戰」顧海毫不猶豫答道,面上一片毅然,「此時形勢大好,正是一鼓作氣的時候,正是雪恥揚威的時候,吾等身在後方,自當鼓舞士氣,同仇敵愾才是」

  這話說得立場再分明不過,一時間引得主戰學子激動不已,求和派則嚷嚷不止,亂亂的吵做一團。

  「呵」威嚴的聲音傳來,學子們頓時停下喧鬧,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白衣先生,忙施禮停止爭論散開。

  顧漁跟在人群後,搖扇漫步,什麼主戰派主和派,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而已。

  雲夢書院依山勢而建,眾人拾階而上,穿行山林間,山風吹來,清涼徐徐,大家丟開了方才爭論的僵持,又開始說笑,談論**,猜測今年的考題。

  「你們瞧。」忽的有人指著山下說道。

  大家隨著他所指看去,見一行隊伍正穿過山道向外而去,李建周為首的先生們隱約在後相送。

  京中權貴子弟眾多,但能讓李建周親身相送的還是很少見,少年人好奇心重,便都停下腳,因為距離遠,看不真切,只見七八個身材高大的護衛中擁簇這一個錦衣少年,看背影身姿挺拔氣度不凡。

  大家紛紛猜測這是哪一家,有說王侯子弟,有說重臣嫡親。

  顧漁看著那遠去的隊伍,眼中閃過一絲熱烈,不管到底是誰,但一定是個權貴子弟,這就是出身。

  出身又如何?百年前,當今的聖上一族不也是個躬耕鄉下的草莽之民。

  一旁的顧海對於這些事不怎麼感興趣,他的眉頭微微皺著,心裡始終反覆著顧漁方才的那句話,當然對於妹妹的決定,他自然贊同,但妹妹將來的親事。。。。。

  他心裡有些酸澀,這該死的顧漁他每次說話都能成功的給自己添堵

  想到這裡,不由瞪向顧漁,順著他的視線,看到山下,忽的一愣。

  「快走吧,別誤了課。」有人招呼道。

  學子們紛紛起步而行,卻見顧海轉過身,向山下奔去。

  「他做什麼去?」眾人訝異,喚了幾聲無果,不解的互相問道。

  顧漁看著他直衝那已經走出山門的隊伍而去,不由淺淺一笑。

  「追雲逐月去了。」他笑道。

  大家一笑不以為意,轉身接著走,顧漁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見顧海已經追到那隊人跟前,他的眉頭不由一皺,心中一動,莫非。。。。。

  「呔,站住」

  顧海追出門,剛站到隊尾,就覺數股凌厲之氣撲面而來,最後的四位護衛猛的轉過身,警惕的看向他,抬手喝道。

  這些人身上帶著濃重的殺戮之氣,顧海心中一驚,這些人是軍中之人?

  大周朝等級分明,規格嚴定,異性絕不封王,公侯再功勞熏天,也用不了軍隊做護衛,只有皇家王族才能如此。

  當今聖上無子,自然也沒有皇子出行之說,但皇室宗族卻是枝繁葉茂,雖然大多數分封在外,但這些年因為聖上無子,皇位延續便不得不落在這些王族之中,據說太皇太后已經接了四五位年弱郡王進宮了。

  但由於皇位是事關重大,學子們不敢像討論朝廷其他大事那樣暢談闊論,所以從建康來的顧海,知道的也僅僅這麼多。

  那麼這一定是個王族子弟顧海心中猜測,透過隊列警覺的護衛,看到一個高瘦的身影正坐上馬車,車簾緩緩垂下,擋住了他的形容。

  是他顧海一驚,猛的想起進雲夢書院那次遇到的就是這隊人

  他的眼神有些驚異,人便有些發愣。

  「呔,退後」站在顧海最近的護衛再一次冷聲喝道。

  顧海回過神,忙將視線從那車中移到車旁,那裡站著一個男子,正是那日引自己入學院的人。

  此時他已經不是書院人的裝束,穿著一身素淡長袍,帶著綸巾,神色淡然,舉步欲行上馬。

  「先生」顧海忍不住高聲喚道。

  這聲音引得他回過頭來,看到顧海,雙眼微微一眯。

  在山上看到他,顧海忍不住跑下來,想要跟他說幾句,也想要弄明白到底是誰幫了自己,但看這陣勢,知道不是能說話的時候,便忙低頭作揖相拜一下。

  那男子一愣,明白他的謝意,嘴角浮現一絲笑,遲疑一刻,看向車中。

  車中的人低聲說了句什麼,顧海見那男人轉身含笑向自己走來。

  顧海忙再次道謝。

  「無須多禮,」男子含笑說道,伸手虛扶一下,「含之可有事?」

  顧海覺得就是自己問只怕也問不出結果,便再次施禮道謝,「無他,看見先生,便特來道謝,上次匆匆多有失禮,還望先生見諒。」

  男子笑了,「不用謝。」

  他們說話,但整個隊伍都停下不動,似乎都在等他,這氣氛變得格外的詭異,顧海不自覺地額頭上冒出汗來,更察覺到那不遠處的豪華馬車中,一道視線投在自己身上,這視線在暗處,帶著審視。

  「自是要謝,學生不敢忘先生提拔之恩扶住之情,不知可否親自向恩公道謝?」顧海試探說道。

  那人看著顧海意味深長的一笑,「這個,也許會有這個機會。」

  說罷,拱手作別,轉身而去,顧海低頭恭送,聽著車馬粼粼遠去,那種威嚴的壓力頓消。

  他抬起頭,看著那遠去的隊伍,面上若有所思。

  也許會有機會,這簡單的一句話卻表達了兩個意思。

  一的確是有人幫自己,二,這個人幫自己並非因為多深厚的感情,或者只是一時之興,有沒有機會見面,就看顧海將來的造化了。

  如成龍,則見,如成蟲,則萍水相逢而過而已,不用念也不用記。

  這個人。。。。。會是誰?難道是那個坐在車中的人?不可能吧。。。。。。

  也許該寫個信將這件事給妹妹說說,看看她印象里有沒有這個人?

  念頭一起,顧海就自嘲一笑,怎麼可能,妹妹的印象里,自己這個時候早已經死翹翹了,罷了,問了也徒然讓妹妹擔憂,一切等考完自然見分曉。

  對於建康城內因自己引起的喧囂,顧十八娘絲毫不受影響,反而日子過得清靜下來。

  顧家族眾也沒有人來招惹,而沈三夫人那邊也再無消息,甚至並沒有她所預料的敗壞她名聲的謠言四起。

  不過,謠言也沒有必要了,自己的行為比沈三夫人的話更見效。

  自從拜師後,顧十八娘的功課比以前更加多了,劉公填鴨一般,似乎恨不得一夜之間要所有的技藝都塞給她。

  「師父,原來以前你藏私,根本就沒打算好好教我。」顧十八娘故意笑道。

  劉公哼了聲,手裡的木棍毫不遲疑的在她手上打了下。

  顧十八娘神色不動,手上甚至連印子都沒顯,飛快的將爐火調成小火。

  忽然聽不到劉公說話,她不由抬頭去看,見爐火映照下,劉公的神情有些悵然。

  「十八娘,」他幽幽嘆了口氣,說不盡的惆悵。

  還從沒見過他如此神情,顧十八娘不由手一頓,一種莫名的不安在心裡裊裊而起。

  「懷璧其罪,將來你的路不好走,師父我不放心啊。」劉公慢慢說道。

  顧十八娘一驚,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授你盛名,卻不能授你踏實技藝,扶你站上藥界頂峰,卻不能相護,十八娘,將來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幼鳥離巢,你可要吃苦了。」劉公看著她,眼裡帶著滿滿的憐惜以及歉意,「我命不久矣。」

  啪的一聲,顧十八娘手裡的藥鍋應聲而落,藥屑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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