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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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沈家上門提親的事,顧十八娘心裡已經有了準備。

  雖然上一世這門親事是由顧樂山最先開口才得已成行,但鑑於重生後很多事都以她意料外的方式發生,既然命中有這個親事,那麼這一世想必就算自己不提,命運也不會忘記的。

  不管是誰第一個提出來,該來的總是要來,來了又如何?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

  再說,其實這件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原本就是一個酒後笑談,無媒無證,如果那一世不是顧樂山想要攀上這門親,使出了些哭鬧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只怕也不會成行。

  這一世她不會去主動求死,曹氏也不會哭鬧著推她去死,而沈家的人想必也沒必要為了她這一個低微的女子纏打不休。

  只是,命運還是與她的記憶里出現了偏差。

  「你說送誰的庚帖?」顧十八娘看著那男人,問道。

  她問的好像是你是誰如此直白的問題,男人和媒婆都有些抓狂了。

  為什麼自他們進來後,都是這個小姐在問話?

  為什麼說的是女兒家的婚事,這個做母親的半句不言?

  「小姐,」還是媒婆見多識廣,最先反應過來,甩著手帕走上前笑道,「是沈三老爺家的三公子….」

  「安柯?」顧十八娘截住她的話頭問道。

  媒婆一愣,這姑娘嘴裡吐出這個名字順口的很,她怔怔的點點頭。

  沈安柯?顧十八娘腦海里浮現一個謙和文雅的少年,沈家治家有道,兄友弟恭,各守本分,不過似乎都不得安康,早亡的庶長子,殘疾的沈安林,以及遭不測而亡的沈安棟。

  唯一健健康康無病無災的就是這個三公子,生母是沈三老爺的一個侍妾,母子二人在府中老實本分。

  因為是小叔子,她這個做嫂嫂的並沒有在意過,自己嫁過去沒多久他就成親後分出去另過,更是再無交集…..

  怎麼會是他?不是應該是沈安林?

  顧十八娘眉頭緊蹙,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姐,柯少爺今年十五歲,讀書讀的好,相貌堂堂….」瞧著眼前這個姑娘再無下言,若有所思,倒似那閨閣少女憧憬未來夫婿一般,媒婆大喜,急忙忙的加一把火,話才出口,就見那少女神色一凝,一抬手。

  「你們去吧。」她淡淡說道。

  正要口若懸河的媒婆頓時愣了,跟那男子對視一眼,這是何意?

  「此等事無媒無證,休要在此胡言亂語。」顧十八娘帶著幾分不耐煩道,「來人送客。」

  竟是不給他們再說話,站在門外的僕婦立刻涌了進來,準備轟人。

  男人到此時算是看明白了,怪不得在門外那小廝開口第一句問的是找小姐還是找夫人,這家果然是小姐當家作主。

  「這怎麼是胡言亂語?」男子急了,瞪眼道,「我說顧夫人,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們不認這門親。」顧十八娘答道。

  「不認?」男子有些失笑,上下打量顧十八娘,「小姐在說笑?我是沈家,沈三老爺家,京城撫遠公爺家……」

  顧十八娘笑了笑,她明白這男子的意思,大周等級分明,體現在婚姻大事上極為嚴格,像她們家這等地位,放在平時根本就不可能與沈三老爺這等人家議親,如今人家上趕著過來,自己家反而拒絕,實在是說出去都沒人信。

  「沒有,婚姻大事不敢說笑,你回去告訴你家老爺夫人,家父從沒提過有這等婚約,這門親事我們實不敢當。」顧十八娘淡淡說道,再一次擺擺手。

  僕婦們領會,立刻忙連推帶搡的將這三人弄了出去。

  看著被扔出來禮盒,男子氣的一拂袖。

  「真是不知好歹」他忿忿道招呼那媒婆上車去了。

  室內,曹氏看著顧十八娘一臉擔憂。

  「十八娘..」她伸手握住女兒的手,「別怕,娘在,決不讓讓你再受那..世之辱….」

  顧十八娘正皺眉沉思,被母親握住手,暖意傳來,回過神不由一笑。

  「娘,沒事。」她回握住母親的手,拍了拍。

  這事沒什麼可憂心的,只是她很奇怪。

  「為什麼會是安柯?」她喃喃道。

  「沈安林是家中嫡子..」曹氏撫著女兒的髮鬢,低聲說道,「想必沈三老爺有所考慮….」

  「可是我那時的確是嫁給他了..」顧十八娘面帶疑惑道。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

  沈三老爺一直對她不喜,顧十八娘回想起那一世,一開始沈三老爺根本就不同意這門親事,還是婆婆出面,曉之以禮動之以情,讓沈三老爺認下這門親事,婚後體念她無父無母,柔順老實,多有照顧…….

  避開約定的嫡子,推出庶子來代替,看來這應該是沈三老爺的決定,又或者說是命運的詭計。

  知道她抗拒沈安林,所以安排了個沈安柯,目的就是要讓她進沈家的門,當沈家的媳婦,再當沈家的棄婦…….

  「算了,」顧十八娘笑了,「沒什麼可想的,管他是誰,不嫁就是了。」

  「娘會給找你找個好人家。」曹氏撫平她微蹙的眉頭,以從未有過的堅定語氣道。

  顧十八娘一笑。

  「此生能看著娘和哥哥安康終了,足矣。」她喃喃道,轉過身,大步向外而去。

  這一世雖然有很多事都變了,但不管怎麼變,她都不會在明知前途絕路時還踏上去。

  這一世,她再也不會為這個男人去悲傷歡喜,再也不會為這個男人去死。

  她倒要看看命運玩什麼花樣,能讓她明知是死,而心甘情願

  「小姐。」靈寶在她面前跪下叩頭。

  正凝神看著手裡的一塊麻黃的顧十八娘有些意外的看向她。

  這個孩子一向極有分寸,不會在她炮製藥材的時候打擾,她的視線落在靈寶身旁的一個小包袱上。

  「你要跟我辭別?」顧十八娘放下手裡的藥材,看著她問道。

  「是。」靈寶叩頭,咬著下唇卻是一臉堅定,「我要去京城找哥哥,請小姐讓我去京城找哥哥。」

  顧十八娘笑了笑,站起來扶她。

  「去吧,我也正有此意。」她說道。

  靈寶很意外,瞬時便紅了眼,抬手拭淚。

  「靈寶對不起小姐…」她哽咽道。

  「這有什麼對不起的。」顧十八娘笑道,「我早有此打算,只是那時不確定靈元流落何方,不能讓你一個人去瞎撞,如今知道在京城,你這個做妹妹的自然該去了。」

  靈寶沒想到她都安排好了,感動的無言以對,抱著顧十八娘大哭。

  「我給幾個藥行打了招呼,這裡有我寫的信,也跟哥哥說了,你在他那裡落腳…」顧十八娘將安排細細的說給她。

  「不能去打擾少爺,少爺正是專心備考的時候,我就在藥行落腳就是了,還可以做些幫工。」靈寶吸著鼻子答道。

  「也好。」顧十八娘點頭道,「不過,記得到了去給我哥哥打個照面,免得他擔心。」

  靈寶點點頭,又開始要掉眼淚。

  「好了,我這裡有件要緊事要做,等我忙完了,也去京城看你們。」顧十八娘攬著她的肩頭笑道。

  「小姐,你多保重,多僱傭幾個小丫頭來,少熬夜,少用手試毒…..」靈寶看著她,大眼睛裡滿是淚。

  顧十八娘笑著點頭。

  三天後,靈寶隨著大有生的車隊進京去了,顧十八娘站在城門口佇立,看著那一隊人影化作天邊的黑點,才慢慢轉過身。

  靈元兄妹此後造化如何,已然不是她能做主的了,她可以在他們命運轉折的時候伸手扶一把,但他們的人生最終還是由他們自己走。

  這是不是就是哥哥說的,選擇不同,命運不同?但人做出選擇的時候,又怎麼能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托重生的福,她比別人多出一世的記憶,但是也僅此而已,面臨選擇的時候,她也只是以決然的姿態投到與那一世相反的方向,而對於結果如何,心裡一樣茫然不能掌控,唯一能掌控的是,她的意志,不低頭認輸不人人欺辱不重蹈舊轍的意志。

  例如眼下她要做的選擇,沒有前世記憶參考,不知道這個因會結什麼果,做這個決定,只是憑心而論。

  一陣馬蹄聲帶著疾風向她撲過來,顧十八娘忙側身往路邊,一面抬頭去看。

  「喝..」沈安林勒馬停下。

  那一世天天期盼見不得,這一世相見生厭時這個人卻總是出現在她面前。

  每出現一次,就將那前世的痛處血淋淋的翻開讓她自己再面對一遍,讓她記著自己曾經是多麼的狼狽低賤….

  與往日不同,這少女的眼中除了森然冷意,還多了幾分嘲諷,似乎是嘲笑他抑或是嘲笑自己?

  「十八娘..」他勒住馬,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我今日來只一句話要說。」

  顧十八娘看著他,漠然無表情。

  「婚約我認,」他沉聲說道,微黑的面容帶著堅毅,馬兒似乎焦躁不安,噴著氣打個轉。

  這話一出口,那少女的視線終於對準了他。

  「你說什麼?」她的神情有些古怪,問道。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沈安林心裡稍微鬆口氣,跳下馬來,站在她身前。

  「你我父親定下的親事,我認。」他看著她說道。

  話音落,顧十八娘的嘴邊浮現一絲嘲笑。

  「休想給我耍花樣….」她喃喃道,低不可聞。

  她的嘲笑在沈安林意料之中。

  「改為安柯,那是她一廂情願…」他沉聲說道,雙手背負身後,看向遠處的青山,「我不會讓她如願….」

  「她是誰?誰是她?」顧十八娘隨口問道,帶著幾分看熱鬧的神情。

  「你是個光明磊落人,我也不瞞你。」沈安林低頭看她,神情肅然。

  顧十八娘終於笑了。

  「有些事此時不便明說,但我可以告訴你,這件事是我母親一手決定,並非我之願…..」沈安林沒有理會她毫不掩飾的嘲笑,接著說道。

  「胡說」顧十八娘忽的打斷他,盯著他的眼。

  定下的親事,你認…

  修改婚約是沈三夫人的意思,不是你的意思….

  你認我?你認我?

  胡說胡說

  你認我,為何讓我獨守空房,為何對面相坐如不見,為何功成名就休棄糟糠之妻…….

  她看著他,雙眼幾乎要冒火,她伸手攥緊自己的領口,想要大口喘氣…

  那喜慶的大門外,一身喜服手牽新人的他,用冰冷的刀子一般的眼神結束了她的生命….

  如果一切重來,她一定不會將刀子刺向自己,而是刺向他

  該死的是他是他

  「我沒有胡說」沈安林的聲音陡然提高。

  如同冷水澆頭而下,顧十八娘的神智漸清明。

  「那你說,她為什麼要如此做?」她淡淡問道。

  這丫頭竟能如此快的收斂情緒?沈安林閃過一絲驚詫,旋即嘴角浮現一絲笑。

  「因為你很有錢。」他收斂笑,說道。

  我很有錢?顧十八娘眉頭一挑,抬看向他。

  「別的事此時不方便明說..」沈安林卻轉身上馬,居高臨下的看她,「你且等我,我這一去….」

  話到此停下,馬兒噴氣原地揚蹄。

  「你只消知道,我沈安林認這門親,你日後便明白。」他調轉馬頭,看著她一笑,拍馬而去。

  我很有錢?沈三夫人?他認這門親事?

  雜亂的思緒如同被馬蹄揚起的塵土,一瞬間將顧十八娘籠罩。

  「你認?你認也好,她認也好,與我何干?」她冷笑一聲,走出飛揚的塵土,「這一次,我不認」

  家中,曹氏正帶著僕婦給顧海做冬衣,夏衣以及袷衣都讓靈寶一起帶去了。

  「夫人喝茶。」丫頭捧來參茶,「小姐說你最近氣血不好,要多補補。」

  體察女兒的貼心,曹氏難掩笑意,她坐下來,接過茶杯。

  「夫人,夫人。」門房的小廝跑進來,有些慌張的喊道。

  「做什麼大呼小叫」一個僕婦忙呵斥道。

  「夫人,有個自稱撫遠公沈府三夫人的求見」小廝忙答道。

  曹氏聞言一驚,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聽門外一陣雜亂腳步。

  「什麼求見我乃五品外命婦,見你一個七品官遺婦用求見二字,豈不是目無禮法」一個聲音洪亮的女聲陡然傳進來。

  「曹氏,我來問你,不守信約,悔婚不認,此等行徑,有何臉面稱詩書禮家?教出的兒子有何臉面進學求仕?是不是要我參一本,削你兒士子學籍,永不得入仕」

  伴著這句話,一個打扮華麗的婦人在僕婦的擁簇下走了進來。

  曹氏手中的湯茶應聲而落,發出清脆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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