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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其實並不算短,也稱不算長。大多數人的一生其實也就是那個樣子——沒有被徵得同意就被生下來,沒有被徵得同意就被送去上學,長大了被周圍裹挾著去打工,在合適的年齡結婚,生下一個同樣即將被推搡前進的從未被徵求過意見的孩子,再看著自己的孩子重複著同樣的日子。

  時代日新月異,但是人生卻並沒有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所以,生命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呢?

  還是說,大家都只是被規則規定好的,供應給規則的【材料】呢?

  我的生命,為了什麼而存在?

  「我、我不知道。」姜如許看著對方的臉,顯得有些茫然,「但是我只知道,我想要做什麼。」

  「我想活著,護士小姐,我只是想活著。」她拉住護士搭在被子上的手,對方蒼白的皮膚微微凹陷,或許是姜如許控制力道的緣故,那些苔蘚鋒利的邊角並沒有給對方造成什麼傷害。

  「我只有十八歲,我想要活著。我不要在這個瘋子待的地方被這些怪物殺掉!」

  「求求你,你能幫幫我嗎?這裡不對勁對吧,我不想死,我要出去!」

  護士掙開姜如許的手,「抱歉,」她說,「你現在的精神狀態並不好,我會為你向陳琳醫生報告的。明天陳琳醫生會為你做精神評估。」

  末了,她又躊躇道:「這個世界並沒有怪物,或許想要殺掉你的並不是怪物。你不要亂跑,千萬不要。」

  門被關上了,但是姜如許卻感受到一種奇異的憤怒。她本不應該產生這樣的情緒的,或許是之前男孩突然爆發的情緒,又或許是護士故作傾聽的姿態。她輕而易舉地交付了自己的信任,又懷抱著與結局並不相符的期待。

  一直以來的恐懼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洩的口,並在孤立無援中變成另一種極具攻擊性的情緒。

  她顯得有些瘋狂地摩擦著自己異變的雙手,將那些翻起的皮肉徹底掀開,變成一個個鮮血淋漓的傷口,並且最終在疼痛之中找回理智。

  她摸到一把小小的黑色鑰匙,就藏在左手層層增生物之下。

  粘膩的鮮血帶著鑰匙尖銳的觸感,最終令她冷靜下來。她開始思考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護士通知了明天會有醫生來給她做精神評估,如果她不想得到更加嚴格的看管的話,絕對是要表現得更像【正常人】一點。

  讓一個正常人來證明自己是正常人,這不可笑嗎?

  ☆、垃圾桶邊的殘陽【7】

  【你並不應該到這來】

  【我確實不想到這裡,我應該離開不是嗎?】

  【我是指你並不應該來到這裡,而並非你應該從這裡離開】

  面前,臉色蒼白的女人將筆尖重重地戳在紙面上。她的目光從削尖的鼻樑上漏下來,像極了肉食性的猛禽從高處俯瞰自己的獵物。

  而姜如許就是那個獵物。

  清晨是從收音機發出的尖叫聲開始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就像是鋒利的刀刃,直直地割開清晨的幕布,將仍處於睡夢中獲得難得的寧靜的姜如許從後台拖曳出來。收音機的的聲音顯得有些失真,但是仍然令人感到十分熟悉。

  而這份熟悉感在見到這位【陳琳】醫生的時候被徹底揭曉。

  收音機里為什麼會有醫生的聲音?

  是什麼會使這樣一個「刻薄」到可以稱得上可怕的女人發出那樣悽厲的哭叫?

  姜如許坐在低矮的凳子上,歪著腦袋看著面前醫生的臉,繼而又盯著她被白大褂掩蓋著的雙腿出神

  ——那裡有什麼本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是什麼呢?

  她茫然地思考著,動用著那個明顯已經不太清晰的腦袋。

  牆角的陰影開始蠕動,與最為晦澀之處伸出藤蔓狀的觸手,輕輕觸碰著被擺放在台子上的,正不斷發出女人哭叫聲的收音機。大大小小青灰色的斑點自它們的身下延伸,就像是不斷繁殖的某種菌類,粘稠的表面帶著某種油性物質特有的粘膩感。

  此時,如果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那些斑點正在逐漸脹大,變得肥厚的外形像極了寄生在姜如許和男孩身上的那些增生物。然而,除了此刻腦袋空空的姜如許,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它們正在生長。

  「咔噠」

  陳琳醫生將筆與筆帽合上,從桌子背後走出來。姜如許被嚇得愈發往椅被靠攏——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天生就對這個醫生有一種恐懼感,就像是老鼠剩下來就會恐懼貓。

  她的視線隨著醫生的動作開始不斷地移動,從那個明顯裹著什麼的白大褂,再到長著法令紋的額頭,繼而又轉向自己被寄生的雙手。

  這雙手已經完全被腐蝕了,厚厚的青黃色的菌狀寄生物牢牢地攀附在皮膚上,顯得醜陋而又怪異。

  如果沒有足夠的誘惑,誰會願意讓自己變成怪物呢?

  姜如許將視線移開,盯著自己病號服上藍白的條紋出神。

  「啪!」

  臉頰遭受到猛烈的撞擊使得疼痛在這一瞬間都被延遲了,或許是太痛了,又或許是被攻擊的人根本無法想像自己會遭受暴力——姜如許呆呆地捂住臉,完全無法相信自己被醫生打了一巴掌。

  而面前的女人卻像是突然被什麼惹怒了一向,胸脯不斷起伏著,像是一條被拋棄的老狗。姜如許無法理解她此刻額外激動的情緒,坐在凳子上,神情顯得愈發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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