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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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舟山坐了起來,出神許久。他環視著空落落的房間,看了看時間,都已經十點了。他拿起電話撥了姜夢君的號碼,沒人接聽。

  他正準備再撥時,夢君回撥了電話。夢君說她剛才看電視劇時不小心睡著了,沒有聽到他的電話。

  李舟山聽到電話那端有男人的聲音,問夢君在哪裡。夢君笑道:「當然在家裡了,不然還能去哪裡啊。」

  李舟山「哦」了一聲,說:「我怎麼聽到有男人說話啊?」

  夢君笑道:「電視劇里的吧。」

  再明顯不過,她沒有講真話。夢君說要睡了,讓李舟山也早點休息。

  李舟山掛了電話,突然想起剛才的夢境,他心想夢君似乎真被夕陽武士帶走了。可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啊?她竟然可以做到滴水不漏,由此可見她的心機之重。

  李舟山覺得剛才在電話里應該拆穿她的謊言,讓她無處遁形。

  可是那樣,就不是李舟山了,他深愛著她,並不想傷害她一分一毫。況且他遇事退縮,他覺得她既然不愛他了,多說無益,不妨給她一個台階,也好證明自己的容人之量。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心人易變。他決計沒有想到姜夢君是這般俗物,錯看她了。他找個袋子把屬於自己的東西裝了起來,把那捧玫瑰花直接丟到了窗外,用掃帚清掃了地上的蠟燭。

  李舟山從禮品袋的盒子裡,取出那管粉紅色的口紅,這是夢君上次想買而沒買的。他不禁想起上次陪夢君挑口紅的場景,她是那樣的惹人憐愛,使得他不忍將這份美好丟到窗外,便把口紅裝好,放到臥室的桌子上。

  他又把鑰匙從鑰匙串上取下來,放到盒子旁邊。他拎著包徑直走了出去,關了房門。從此,他再不會踏足這個地方。

  外面飄了小雨,打在臉上頗覺寒意。這條街過於偏僻,李舟山要走到下個路口才能打到車。以前晚上他們二人散步時,姜夢君總是以怕黑之名躲到李舟山的懷裡,而今李舟山獨行踽踽。

  這條路,他走過無數遍了,從未感到如此絕望。對於姜夢君的逾矩行為,李舟山怨恨不起來,只要想想她的好,剛積鬱的怨氣瞬間就被衝散。

  在這份感情面前,李舟山一直以來都不夠自信。他認為之前,在千峰山如若什麼也沒發生的話,他們之間今後恐怕也什麼都不會發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李舟山覺得夢君並不是真的愛他,而是她本著對他負責的態度才跟他在一起的。

  李舟山正走著,對面駛過一輛三輪車,車在他的後方不遠處停住。李舟山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便回頭望去,他聽聲音似是夢君,由於路燈晦暗不堪,看不真切。

  他便往回走去,喊他的那個人也走了過來。隨著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他們認出了彼此。李舟山確認是夢君,未等他開口說話,夢君先問他怎麼過來了。

  李舟山不知道從哪說起,便默然不語。他打量著夢君,發現她的腿腳旁邊有一個大編織袋。李舟山問道:「你不是說睡了嗎?」

  夢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誰知道你過來了呢?」

  李舟山心想她為何要騙他呢,難不成私會別的男人了?他把目光移到了夢君腳旁邊的編織袋上,不知裡面裝的什麼東西?

  這時姜夢君發現了李舟山也拎著袋子,她一下想起李舟山是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姜夢君心想他既然來了,應該在家裡待著啊,怎麼會拎著袋子往外走啊?

  他們兩個人目光里都滿是懷疑的望著對方,猜測著對方的用意。李舟山先開口了,問:「你剛才在哪裡?」

  夢君支支吾吾了一會,說逛街去了。

  李舟山顯然不相信:「和誰?」

  夢君說:「我一個人啊。」

  李舟山冷笑了一聲,說他在電話里聽到了男人的聲音。夢君說應該是過路的。李舟山還要問,夢君搶先問他拎著包到哪裡去。

  李舟山冷冷的說道:「給你們騰地方啊。」

  夢君說:「誒,這話什麼意思?」

  李舟山說:「你裝什麼糊塗啊,自己做的好事」。

  夢君一下糊塗了,她不解的問道:「我做什麼好事了?」

  李舟山道:「於你當然是好事了,對我來說就不一定了。」

  姜夢君感覺李舟山對她有怨氣,怨恨她剛才騙了他嗎?她也是不得已才騙的,並沒有做任何對他不起的事。

  「李舟山,你把話說清楚,彆扭扭捏捏的跟個女人似的。」姜夢君急切的說道。

  「有什麼可說的,不是很清楚了嗎?」

  夢君抓住了李舟山的手,狠狠的在他手背上擰了一把,疼的李舟山不住的甩手。夢君說:「現在可以說了吧?」

  李舟山說:「你都有別的男人了,還和我耽擱什麼時間啊?」

  姜夢君聽了李舟山的話,一下子樂了。李舟山並不覺得哪裡好笑,難道她是笑他蠢笨不堪,直至今天才發現嗎?

  李舟山想到這裡,怒氣不禁升騰上來。夢君不解的說道:「就是因為我剛才騙了你,就懷疑我有人了?」

  李舟山說:「我剛才就在你家裡,你卻說你要睡了,旁邊還有男人的說話聲,好像是梁俊博的聲音。」

  姜夢君聽此話,被李舟山氣的笑了幾聲。李舟山心想應該是擊中了她的要害,她是為了掩飾尷尬,才勉為其難的笑。

  姜夢君平靜的說道:「這麼說,你是確信無疑了?」

  李舟山唯一能夠確定是姜夢君騙了他,至於有沒有和男人私會,純屬猜測,並無在場證據。但李舟山還是點了點頭說:「明擺的。」

  姜夢君沒有解釋,拎著地上的編織袋回身就走。那個編織袋應該很重,姜夢君提起來非常費勁,她剛才是乘三輪迴來的,見到李舟山才提前下車。

  小雨下的越來越密集了,李舟山感覺衣服都濕了。李舟山覺得不管夢君現在如何對不起他,可她畢竟給他帶來過一段美好時光。

  李舟山見夢君吃力的提著袋子,她的整個身子明顯向右傾。李舟山不忍心,追上夢君,要幫忙提袋子。夢君放下袋子,用手打了李舟山伸過來的手,意思是不用他幫忙。

  李舟山一把奪了過來,走在夢君前面。剛才李舟山拎著一個袋子並不覺得重,現在左右手各拎著袋子,感覺似有千斤重擔墜著手臂,尤其是夢君的那個編織袋勒的手掌疼。

  李舟山感覺左手的袋子似有人在扯,偏過頭發現是夢君要幫他提。李舟山左手的袋子裡只裝著幾件衣服並不重,所以他就遞給了她。

  兩個人很有默契的走著,步調始終一致。李舟山提著袋子爬到三樓,走到夢君的家門口。夢君說:「開門啊。」

  李舟山沒有鑰匙,開不了門,他只是站著,也沒有說話,看夢君開門。

  夢君開了門,走進去又開了燈。李舟山把編織袋放在客廳,他很好奇裡面裝的是什麼,便伸手去拉袋子的拉鏈。夢君見狀,在他的手上打了一下,制止了他。

  李舟山聳了聳肩,意思是他才不稀罕看呢。李舟山認為東西也幫她提回來了,可以回去了,便向夢君辭行。

  李舟山轉身快要跨出門口時,夢君說:「李舟山,你今天要是跨出這個門,以後就別想再進來了。」

  李舟山心想鑰匙都還了,就沒打算再來。李舟山跨出門準備下樓梯。

  姜夢君沒想到他真的要走,一下子急哭了,她追了上去抱住了他。李舟山不知如何是好,僵持了一分鐘。

  夢君說道:「我瞞著你去擺攤了。」

  李舟山聽到這話,身體一震。之前姜夢君提過下班之後到夜市擺地攤的事,她覺得可以增加點收入。

  李舟山堅決反對,他可捨不得她受這份苦。一方面李舟山沒有本事讓他的女人衣食無憂,另一方面卻不斷狙擊著夢君的想法。

  李舟山雖然生在新時代,卻揣著「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舊思想。李舟山也有去夜市擺地攤的想法,但只止於想法。他一旦有一個新念頭,就會瞬間湧現千萬個理由絞殺此念頭。

  姜夢君還和李舟山提過做生意的想法,她跟他回家鄉開個川菜館,肯定可以賺得盆滿缽滿。李舟山認為她父母不會允許她出省,要是跟他回家鄉,她父母肯定會說是他誘拐他們的女兒,說不定還會拎著菜刀追殺他。

  夢君則說,走都走了,她父母也不能怎麼辦。李舟山還是不肯應允,怕擔責任。李舟山還有一層擔憂,那就是做生意有風險,萬一賠了怎麼辦呢?他現在有穩定的工作,雖然收入不高,但是積攢幾年經驗,跳出去,薪資肯定就漲上去了。

  像很多人一樣,李舟山不滿足於現狀,只是當他想到因為改變而要承擔的風險,他便把頭縮在殼裡繼續維持現狀。

  遇到夢君前,李舟山孑然一身,按說沒有必要非留在成都。他當然不是因為在此生活了幾年年而產生了感情,只是暫時還沒有找到更好的去處,便本能的保有現狀,僅此而已。

  李舟山的這種溫吞的性格使得他不敢輕易做出改變,他可不想還沒有贏得未來先輸了現在。姜夢君對此多有怨言,她覺得男人就應該四處闖蕩,不能沉浸砸溫柔鄉里不能自拔。

  姜夢君便瞞著李舟山批發了貨物,下了班之後去擺攤。她覺得反正李舟山周末才過來,做這些事神不知鬼不覺。姜夢君所做的這一切的確瞞過了李舟山,她在他周末過來時就不出去擺攤。

  如果不是今晚李舟山親身遇到,他可能還會被蒙在鼓裡。李舟山拉開了編織袋查看了裡面的東西,有女士鞋子、襪子、雨傘、水杯、手串等等。

  李舟山看了裡面的東西,才明白為什麼那麼重了。他看著夢君哭泣的臉,抱住了她。夢君哭著說:「你是真的走啊。」

  李舟山聽這話,心如刀絞。她在外面奔波勞苦,而他還猜忌她有人了,他感覺羞愧難當,恨不得伏在地上吻她的腳。

  尤其是他想到夢君一個人提著一大包東西爬樓梯,他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他緊緊的摟住夢君,吻著她的粉頸。

  他們心緒平復下來以後,夢君看到臥室的桌子有個盒子。李舟山說那是送給她的禮物。夢君拿起盒子,打開發現是一管粉色的口紅,笑道:「是不是前幾天我們看的那一個?」

  李舟山說:「同一家店,同一個款式。」

  李舟山把比賽取消以及想給她驚喜的事說了一遍,隱掉了買玫瑰花的事。

  夢君臉上還有些微淚痕,他沒有想到她會為他哭泣,這說明她心裡還是有他的位置。李舟山懊悔扔掉了玫瑰花,店老闆說那捧花的寓意是一生一世。

  李舟山和姜夢君達成一致,以後姜夢君不能一個人出去擺攤,而是要在周末,李舟山過來時一起去。

  李舟山說他會在每天晚八點準時視頻查崗,如果發現夢君不在電腦前他就會立即過來。夢君笑道:「萬一公司加班或者同事聚餐呢?」

  李舟山說:「打電話嘛,我聽的出來。」

  夢君笑道:「你確定聽的出來?」

  夢君這話是笑李舟山今天就把路人當成了梁俊博。李舟山以帶有自嘲的語氣說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今天純屬意外。

  李舟山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鑰匙,從新套到鑰匙圈上。夢君這才明白為何李舟山剛才不開門,她佯裝生氣的說:「好啊,鑰匙都摘了,看來是打算和我分手了。」

  李舟山趕緊解釋說:「一時腦熱,迷了心竅,我都恨不得抽自己了。」

  兩人比肩而坐,說起了相識時的場景,恍如昨日。夢君笑之以目,點之以首,其纏綿姿態,令李舟山心醉沉迷。

  翌日,李舟山和姜夢君到附近的大學校園裡散步,路兩旁的樹木的葉子已經落了不少。夢君突然想起李舟山曾像個頑童一樣踩的落葉「嚓嚓」的響,她便學著他的樣子踩了起來。

  但是夢君踩出效果不好,並沒有一種乾脆的「咔嚓」聲。夢君聽了李舟山的指導,效果好了許多,她便「嚓嚓」的踩了一路。

  夢君昨晚淋了雨,稍微有些感冒,今天出門時李舟山讓她穿了件比較的厚的衣服。午後本就有些微熱,再加上夢君踩了一路的葉子,她感覺有些熱,把外套的拉鏈拉開了。李舟山見狀,又幫她拉上了,說道:「要是熱的話,找張椅子歇歇。」

  不遠處的河邊,有兩株芙蓉,竟然在百花凋零的時盛放了,大概是因為它們彼此相依相守的緣故,便不覺得風雲變幻。

  後蜀孟昶為取悅花蕊夫人,令人在城內遍植芙蓉。待到花開之時,登高而望,四十里如錦。孟昶只顧與美人悠遊花下,未曾料到,會淪為階下之囚,佳人也歸了沙咤利。

  花開如舊,今人賞之。

  夢君見花開的很是絢爛,便讓李舟山作詩記述此時此景。李舟山寫代碼日子長了,已經沒有詩情可供揮灑了。

  夢君笑道:「曹子建七步成詩,你走一百步總能寫出來吧?」

  李舟山苦笑道:「我是終日勞苦,他是終日飲酒為樂,養成了不相同的思維方式,我寫不出詩就像他寫不出代碼一樣。」

  夢君說他是胡攪蠻纏,她感覺意趣索然,用腳踢著地面。

  李舟山見夢君似是不樂,他明白是他掃了她的雅致。李舟山默然許久,突然說道:「我想出一首不能稱為詩的詩。」

  夢君一下子來了興致,讓他快說。李舟山便把此詩念給夢君聽。

  全文如下:

  曉月扁舟渡夢長,秋高烏騅拜華氅。

  孤山燭影思君起,寒鴉庭階凝滿霜。

  夢君聽完之後說不夠工整,讓他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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