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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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夢君讓李舟山國慶節和她一起回家見她父母。這是她某一個清晨醒來,做的決定。夢裡,他向她求婚了。早上醒來,她躺在床上想了很久,錯過了上班時間。

  漸近中午,窗簾已經無法遮擋陽光的滲入。她猛然坐起來,告訴自己,走到這裡了,已經是場死局,沒辦法解開了,不能悔棋,李舟山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就這樣了。

  李舟山覺得未嘗不可,既然已經找到了對的人,早點得到她父母的認可也是好的。他和母親通話時透漏了要拜訪女友父母的事,他母親激動的不得了。她一再叮囑他嘴要甜,多說好話。

  李舟山聽的心煩,每次都是車軲轆話。李舟山又接到在外打工父親的電話,父親囑咐他注意禮節,還提醒他買什麼牌子的菸酒。後來母親又打來電話問需不需要她過去,李舟山說又不是訂婚不用她過來。

  李舟山向夢君諮詢了她父母的喜好和憎惡,他要做足功課。他又問夢君帶什麼禮物,夢君說不用帶。李舟山認為無論如何都不能空手過去,但是他又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夢君見他忙亂的樣子,只是覺得好笑,提醒他拎點水果就行了。李舟山覺得拎水果實在草率,他又想不出好點子。李舟山用商量的語氣和夢君說:「買兩瓶好酒吧。」

  夢君正色道:「你要是敢買酒,我就一個人回去。」

  姜父不抽菸,喜好喝酒,但是薑母和夢君都不讓姜父喝。李舟山兩手一攤,不知如何是好。夢君則認為他這樣多慮是庸人自擾。

  買什麼樣的禮物?這個問題折磨了李舟山兩天。他反感他父母的囑託,沒想到現在卻像是無頭蒼蠅似的。最後他向王偉然請教,王偉然建議他給姜父買一罐名貴茶葉,給薑母買一套化妝品,這樣未必是最佳選擇,但是絕對不會錯。

  一路風塵僕僕到了姜家。一路之上,李舟山都緊張的左顧右盼,問前問後。他擔心得不到姜家父母的認可,隨著目的地的接近,他頭上都開始冒汗了。

  夢君看著李舟山驚慌失措的樣子,安慰他說:「我父母都是很開明的,你不用緊張。」可是話雖如此,李舟山還是緊張,他甚至都覺得不該來的。

  姜家父母知道他們要來,便到了汽車站去接。事前夢君讓父母在家裡等著就好了,但是他們還是到了汽車站。

  夢君和李舟山剛走出汽車站,姜家父母看到之後,就揮手喊夢君的名字。夢君跑到父母的跟前,埋怨的說:「不是說好在家裡等著的嘛。」

  薑母笑道:「你爸想早點看到你男朋友,要是太差勁,就不用進家門了。」

  夢君嗔道:「難道你還要人家回去啊。」

  夢君介紹李舟山給父母認識。剛才夢君先到父母跟前,李舟山拖著行李稍慢了一些,薑母的話他卻聽的真真的,不由得心下一沉。

  李舟山叫了伯伯阿姨,姜家父母答應著。但是姜家父母眼睛一直在打量李舟山,李舟山感覺像是高考前的體檢。這也是李舟山第一次見夢君的父母,姜父已經頭髮花白走路顫顫巍巍的,而薑母雖五十有餘卻打扮時尚,她還燙染了頭髮。

  薑母說:「不要站在路邊了,我們回去再說。」

  他們打車回家的路上,李舟山坐在姜父的旁邊,他能感覺到姜父一直在用餘光瞟他。李舟山如坐針氈,他近來有遇事退縮的習慣,雖然他也知道這「龍潭虎穴」是早晚要闖的,他開始覺得晚些闖要好點。

  夢君在和母親逗樂,她在嘲笑她母親燙的頭髮,而薑母反唇相譏夢君的髮型的不夠時尚。

  李舟山覺得表現的機會來了,但是又覺得如果憑空插一句普通話可能會破壞氣氛,他就用本地方言幫薑母說話。

  李舟山雖然會講一些,終歸是半吊子,臨陣要用,又加上緊張,發音卻不標準。他只說了一句,夢君就笑了起來,她拉著母親說:「他在討好你噢。」

  薑母尷尬的笑了笑,她心裡覺得和外地人溝通就是麻煩。夢君對著李舟山擠眉弄眼的,意思是她明白他的心思。

  姜父對這一切不聞不問,他開口說:「聽夢君說你是做軟體的?」

  李舟山聽姜父說的是普通話,心下一熱,趕緊說了他自己的工作。

  姜父說:「我和夢君的媽媽都是在中學教書,教的都是文科,對這個行業都不了解。」

  李舟山聽夢君說過她父母都是老師,父親教歷史,母親教政治。夢君接茬,對父親說:「他也懂歷史的,你可以考考他。」

  薑母笑著說:「哪有別人剛來就考試的?」

  姜父對李舟山說道:「你都看了哪些歷史書,野史嗎?」

  李舟山還沒有回答,夢君搶著說:「哎呀,爸,你這屬於看不起人啊。」

  李舟山笑了笑說只是上大學時看過一些歷史書,工作以後就沉不下心了。姜父嘆了一聲說:「都是無用書,不讀也罷。」

  夢君笑道:「他正在看宗澤亞《清日戰爭》。」這顯然出乎姜父意料之外,他覺得一個工科生看歷史肯定是看些「秘史」、「大揭秘」之類的不入流的書。姜父讓李舟山談談看完的感受。

  夢君嚷著說:「快到家了,吃完飯再談吧。」

  薑母對姜父埋怨道:「你上課還沒上夠啊。」

  薑母轉頭又對李舟山說道:「不要學他,淨看些無用的閒書。」

  李舟山用餘光瞟了瞟姜父,發現他坦然自若,不予反駁。夢君對母親說:「怎麼是閒書呢,你沒看過,不要亂說好不好?」

  姜父點了點頭說:「還是夢夢講理。」

  姜父和薑母吵了一輩子了。薑母總是嫌棄姜父太迂腐,不夠實用。而姜父起先還反駁,後來就懶的浪費口水了。

  夢君是從小看著他們吵的,小的時候她是站在母親一邊的,因為母親會給糖吃。她長大了,有了主見,心裡也覺得父親不夠經世致用。但是她眼見著父親日漸斑白的鬢角,她就開始幫著父親說話了。

  薑母笑了笑說:「你們兩個同姓人對付我一個外姓人,是吧?」

  夢君笑道:「父女齊心,其利斷金。」

  回到家,薑母說她去做飯了,夢君也過去幫忙。夢君對著李舟山說:「你可以和我爸殺幾盤。不過我爸愛悔棋,你要讓讓他。」

  姜父急道:「誰愛悔棋啊,你別敗壞我的棋品了。」

  姜夢君對著父親做了個鬼臉便進了廚房。李舟山笑道:「我下的不好,姜伯伯多指教。」

  姜父道:「沒事,玩玩而已。」

  李舟山聽夢君講過她爸爸悔棋的事,有次姜父和一個老頭悔棋,差點打起來,大街上圍了一群人看兩個老頭打架。

  姜夢君的象棋水平,李舟山甘拜下風的,她讓他一車一炮他都贏不了的。下不過,難免要悔棋,李舟山就常常和她悔棋,而她也不當一回事,直到他無路可退無棋可悔為止。

  姜夢君說她十歲時父親就下不過她了,父親常常悔棋,她小小的人正是據理力爭的年紀,是不容相讓的,後來年紀大了也便允許父親悔棋,還會故意輸父親兩盤。

  但悔棋得分和誰,如果對手是李舟山,完全不用悔棋的。姜父殺的很是盡興,前兩盤李舟山全輸。這第三盤,姜父是讓了李舟山一個馬,李舟山還是舉步維艱。

  姜夢君走出廚房,坐在李舟山身後指點他。姜父不悅道:「觀棋不語真君子。」

  因為他的大好形勢在女兒的指導下盡失。姜夢君說:「我是女子,不是君子。」

  薑母出來說,收拾一下桌子開飯了。

  李舟山這次注意到,姜夢君和薑母的眼圈有點紅,似乎哭過。也不知道母女二人在廚房說什麼傷心事。

  一家人圍成一桌,一邊吃飯一邊說話。姜父連贏兩盤很是高興,他先夸自己棋藝越來越增進了,順帶也夸李舟山棋品好,不悔棋。

  姜夢君笑道:「他不悔棋才怪呢。」

  李舟山一笑道:「你那麼厲害還讓不讓別人活了。」

  姜父自豪的說道:「我女兒的棋,我教的,當然厲害。」

  薑母不屑的說道:「你教的不假,可是你能贏夢夢嘛?」

  這話揭了姜父的短,他便悶頭吃飯。姜夢君道:「老師收徒弟,可以超過自己的才是光榮,說明老師教的用心。老子的徒弟中有孔子超過自己,孔子的七十二賢中卻沒有一個超過自己的。說明老子比孔子厲害。」

  姜父點頭道:「有道理。我就是老子,夢夢是孔子。」

  這句話逗的一家人哈哈大笑。

  姜父突然想起李舟山說看過馬嘎爾尼訪華的書,他便問李舟山看過有什麼感受。薑母說:「老頭子又上課了。」

  夢君沒有阻攔,她想讓李舟山顯露一下。李舟山笑了笑,說:「都忘的差不多了,只是對其中的馬嘎爾尼拜見乾隆時的禮儀衝突印象比較深刻。」

  姜父問道:「你覺得馬嘎爾尼是雙膝跪地呢,還是單膝呢?」

  李舟山回道:「應該是單膝吧,雙膝的話,歷史書上就不會語焉不詳了。」

  姜父「哦」了一聲,問:「你覺得區別大嗎?」

  李舟山說:「對滿清官員來講,關係重大;對歷史進程而言,關係不大。」

  姜父問:「此話怎解?」

  李舟山說:「西方文明已經由雙膝跪拜君主,進化到單膝跪拜了,而滿清仍然是堅持三跪九叩,例如翁同龢被罷官之後,在家每日仍然三跪九叩。據他日記裡面記載,他甚至把這樣的叩拜當做體育鍛鍊。即使馬嘎爾尼向滿清妥協,雙膝跪地,也不會得到通商的許可,所以對歷史發展而言,沒有什麼增益。」

  姜父還想問,夢君不等父親說話,她就打岔說:「有什麼要問的,吃完飯再說。」

  薑母也說:「討論這些問題有什麼意思啊,說的人都想瞌睡了。」

  吃過晚飯,姜夢君幫母親刷鍋碗瓢盆。李舟山和姜父接著下第三盤,還是輸了。姜父興致很高,打敗李舟山已經不能讓他滿意了,他要向自己的女兒挑戰,雖然存在失敗的風險。

  姜夢君從廚房出來,想拉著李舟山去附近的休閒廣場走走,無奈父親一直纏著不放,姜夢君說:「好。但是不能悔棋。」

  姜父義正詞嚴說:「我從來不悔棋的。」

  五分鐘不到,姜夢君便殺的姜父丟盔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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