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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之餘,她故作溫和真摯地說:「周渡,我第一次看你這麼順眼。其實那些不好的過往我都忘了。」

  周渡只回了她一個字:「睡。」

  念在這次的恩情,她難得沒和他作對,剛閉上眼睛,可是他看過來的壓迫感令人難以忽視。覃櫻睜開眼:「你在這裡我睡不著。」

  他起身,關上門出去了。

  今天一天的緊張感在此刻放鬆下來,腿上的疼有幾分麻木,覃櫻累得夠嗆,沒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

  窗外雨打芭蕉,或許是很久沒來過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中,覃櫻又做了那個夢,她怕周渡傷害孫雅秀,所以撒了謊,其實沒忘,怎麼可能輕易忘掉――

  夢裡她還在H大念大二,棠梨攔住她:「你別去了,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好。」

  棠梨拽住她的手,語氣強硬。覃櫻從穿衣鏡里,看到現在自己的模樣。

  短短時日她瘦了好多。

  下巴尖尖,臉色蒼白,連嘴唇也失去了昔日的紅潤。覃櫻知道,如果掀開衣袖,衣袖之下,好幾個明顯的針孔印。

  身體快經不住她造作了,難怪棠梨會制止她。

  「沒事。」覃櫻抽回手,「只是沒睡好。」

  棠梨忍了忍:「什麼沒睡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給周渡的姐姐輸血。我知道你想救她,可那是白血病,治標不治本!周渡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你為他付出這麼多,難道指望他心疼你!放棄吧,覃櫻。」

  覃櫻抿緊了唇,往外走。

  棠梨急紅了眼,大罵道:「笨蛋,蠢貨,就沒有比你更倔的人!」

  覃櫻沒有理氣急敗壞的棠梨,打車到醫院門口,從兩行銀杏樹小道穿梭過去,覃櫻慢半拍意識到,冬天已經來了。

  她裹緊大衣,覺得好冷。袖中的手冰涼,這是失血過多的徵兆。畢竟第三次來醫院輸血了。

  覃櫻沒帶口紅,想了想,她用力將嘴唇抿出點兒血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

  就像棠梨說的,她不論怎麼樣,他都不會在意,不會心疼。

  在住院部門口,她看見了那個人。

  十二月沒有陽光,長廊半明半暗,光線並不好,卻絲毫不影響他的丰神俊朗。少年等在長廊口,額發略微遮住雋秀的眉和一雙黑夜似的眸,他冷冷淡淡看著覃櫻走過來。

  覃櫻不知道周渡在這裡等了多久,也許世上也只有病床上那個人,才讓他有這份耐心。

  覃櫻說:「我來了。」

  他頷首,率先往醫院裡面走,覃櫻拽住他的袖子。

  周渡回眸:「怎麼,你反悔了?」

  她試圖從周渡冰冷的瞳孔里看出點兒異樣的神色,比如不忍,心疼,掙扎,可是他眼睛裡很平靜,什麼感情也沒有。

  眼前這個人,眸中的空寂給覃櫻的感覺,像是很小的時候書里看見的詩句: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覃櫻手指緊了緊:「周渡,你真的希望我救她嗎?」

  周渡沉默不語。

  到底不甘心,期盼能從他口中聽到不同的答案,覃櫻一字一句補充道:「即便給她輸血,給她移植骨髓,我的身體會受損害,或者會死,你依舊希望我這樣做嗎?」

  他黑色的瞳一片沉靜,許久,久到覃櫻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說:「是,你已經問過這樣的問題,我認為你不該再問第二遍。」

  「我明白了。」

  當時他回答是,如今依舊是。

  他要自己救人,不論什麼代價,在所不惜。

  他只要那個人活著。

  覃櫻鬆開手,她往醫院裡面走,邊走邊說,不敢回頭看他:「記住我們的交易,我救人,你把手裡的證據給我。」

  身後人的腳步頓了頓,半晌說:「好。」

  棠梨以為她是因為喜歡周渡,才不管不顧要救人。可覃櫻沒傻到那個地步,早在知道他們靠近自己,不過一場陰謀時,她已經明白,自己和周渡這輩子都不再有可能。

  第一次輸血是自願的。但現在,她幫他救人,因為她要周渡手中那份證據――

  她父親犯罪的證據。

  這些都不能和別人說,她只能任由棠梨誤會。

  抽血前,覃櫻再次見到了床上的楚安宓。

  隔著一扇透明的玻璃,楚安宓悄無聲息地睡著。她如此脆弱,像一朵即將枯萎的玫瑰,病懨懨的,面容卻不乏美麗。

  這個冬天初雪之前,覃櫻一直以為楚安宓是周渡的表姐,周渡也確實是這樣介紹的。得知楚安宓患有白血病,血型是罕見的Rh陰性血,覃櫻自告奮勇試著救她。

  直到冬日第一場雪降臨,覃櫻家突遭巨變,她滿懷心事、憂心忡忡去找周渡,看見周渡抱著楚安宓。

  她看著他們在大雪飄飛的街頭靜默相擁,才明白自己是多麼大一個笑話。

  世上不會有哪一對姐弟會那樣擁抱。

  她渾渾噩噩回去,到底年齡還不大,人生中第一場愛情還沒有開花便結束了。她在堆滿積雪的街頭,邊抹淚邊罵周渡和楚安宓,希望老天讓這兩個傻逼原地升天。

  她開始隱隱覺察到,周渡恨她,所以他們才用這麼下作的辦法凌辱她。她有時候覺得這一切荒誕無比,像一場惡作劇。周渡或許會來找她,告訴她不過一場誤會。

  後來周渡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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