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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茴的整顆心都揪在一起,萬分急迫地想要回到關凌。她轉頭望向窗戶的方向,希望裴徊光早些回來,最好可以將阿姆直接接回來。這樣就可以明天一早便啟程回關凌!

  沈茴焦灼的心逐漸平靜,她慢慢坐下來,整個人被一種巨大的孤獨感籠罩著。

  她拿了剪子將線頭剪斷,然後垂著眼睛,凝望著海棠繡圖旁的「懷光」二字,用纖細的指腹輕輕撫摸。

  懷光,我多希望你能幫幫我。

  可我又不能勉強你逼迫你。

  沈茴輕輕舒出一口氣,讓自己焦灼的心徹底冷靜下來,從頭再琢磨一遍。無數個人影和情景在她腦海中飛快掠過,她讓自己努力去尋找答案,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咚咚咚——」

  沈茴從昏脹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望向門口的方向。她知道門外的人不是裴徊光——那不是他的腳步聲,也不是他慢條斯理的叩門聲。

  「什麼人?」蔓生站起身。

  門外沒有回答。

  沈茴蹙了蹙眉,心裡忽然升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蔓生握著劍,警惕地打開房門。

  蕭牧站在門外,在他身後還跟著幾個人。

  「表哥?」沈茴驚訝地站起身,「你不是……」

  蕭牧抬起眼睛,望向屋內的沈茴。簡陋的客棧走廊只一盞要熄的舊燈。房門打開,屋裡溫暖的光一下子映入眼帘,可笑地讓蕭牧感覺到溫暖。他望著一臉驚訝的沈茴,慢慢勾起唇角,問:「我還活著,表妹失望嗎?」

  沈茴愣了一下,蹙眉說:「你怎麼會這樣想!」

  「不然呢?難道裴徊光要我死,你不知曉?」蕭牧低笑,「好,就算你不知曉。如果你知道了,你會阻止嗎?」

  沈茴覺得門外的蕭牧十分陌生,再也不是記憶里的表哥。

  蕭牧臉上掛著絲帶著嘲意的笑,他望著沈茴的目光再無從前的歡喜與溫柔,只剩下漠然與責怨。他問:「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在表妹心裡算什麼?在你眼裡,還不敵一個認識短短時日的閹人?一個作惡多端的閹人?呵……」

  沈茴重新坐下來,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帕子放在一旁床榻上。

  她冷靜地問他:「是世子派你過來的?」

  「這重要嗎?」蕭牧笑著,「好不容易能和表妹敘敘舊,為何要提起別人?」

  沈茴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她飛快地思量著此時偷偷離開關凌,到底是在哪個環節泄露了行蹤。

  ·

  夜深人靜,裴徊光重新回到了老宅。山上無燈,一片黑茫茫。可畢竟是生活十年的地方,這條山路太過熟悉。他習慣性地走到老宅的後門,輕輕用手一推,後門就被推開。

  年少時,他總是被老東西安排很多很多的「任務」,做不完不准回家。所以在深夜歸家是很尋常的事情。

  啞叔擔心自己不能聽見他的敲門,永遠給他留著後門。

  裴徊光悄無聲息地邁進院中,徑直走向客房,去尋阿姆。房門從裡面被上了鎖,裴徊光輕易將門鎖解開,悄聲進去。藤生睡在外間,熟睡中聽見響動,似要醒來。裴徊光隨便揮了下手,藤生徹底睡過去。

  裴徊光繞進裡間,徑直朝床榻走去。他在床邊坐下來,安靜地凝視著睡著的阿姆。

  白日過來時,他沒敢看阿姆。此時才能仔仔細細端詳記憶里的阿姆。

  阿姆老了。

  好半晌,他才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將阿姆的衣袖向上挽起。從肩膀往下只墜著一塊萎縮的肉,再往下什麼都沒有。想來那年割肉傷口感染,為了保命,將胳膊捨去了。

  裴徊光想要伸手去摸摸阿姆殘著的那點胳膊,懸著的手好半天沒敢碰一碰。

  這麼多年了,他始終都忘不了得知自己吃的肉是阿姆割的肉時,那種吐到五臟六腑都恨不得挖去的感覺。

  「孩子啊……」

  裴徊光指尖顫了一下,立刻將手收回來。他抬眼望向阿姆,見阿姆還睡著。

  片刻之後,裴徊光的眼中慢慢浮現了一絲溫柔的笑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阿姆囈語的毛病居然還在。

  裴徊光動作輕柔地將阿姆的衣袖放下來,再為她蓋好被子。他站起身,立在床榻旁又凝望了乳母好一陣,才又悄聲離開。

  太晚了,他不想這個時候將阿姆吵醒。

  等明天早上,他會與阿茴一起過來,接阿姆回家。

  裴徊光經過睡在外間的藤生,再揮了揮手,讓這丫鬟過個兩刻鐘就會恢復知覺。裴徊光原路返回,走到後門,聽見枝葉的婆娑摩擦聲。

  裴徊光停下腳步,望向杏樹後的陰影里。

  「出來。」

  男人從陰影里走出來,一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一直盯著裴徊光。他走到裴徊光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名,嘴裡卻只能發出嘶啞的「啊啊唔唔」聲。

  裴徊光看著他比划了一會兒,才開口:「是我。」

  男人亂比劃的手一下子停下來,嘴裡也不再嗚嚕嗚嚕地發出聲音來。他望著裴徊光,滿是褶皺的臉上瞬間堆滿了笑。

  不好看。

  也好看。

  裴徊光沒有想到啞叔會一個人留在這裡十三年。

  裴徊光心裡生出一種可笑的想法——啞叔該不會一直留在這裡守著門等他回來吧?

  於是,裴徊光就想著,明日接阿姆離開的時候把啞叔也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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