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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也……」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忽然將頭扭去一邊,匆匆擦了一下臉。

  「其實行之性格堅毅,我知道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也知道他足夠聰明,會保全自己。」

  「所以他做了那樣的選擇,也是……不得已的。求仁得仁,如此而已。」

  逝者為大,方無恙不好說什麼,卻並不認同這做法。

  「我師父說過,過剛易折。重明也跟我提過和你一樣的抱怨,是不是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就算堅毅,你看看沉舟。」

  慕景臣露齒一笑:「其實也……不是。」

  許多事沒有跟哥哥說過,連母親也不知道,他也曾經輕視過自己的生命,可他卻並不是什麼堅毅的人。

  也許是那時正是最意氣用事的少年,不過是偶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便覺得天塌地陷,身邊的一切都變得虛幻,連往日和善溫婉的母親也面目猙獰起來。

  他發著抖摸出門,在天寒地凍里發足狂奔,不住嘔吐,也不知自己究竟跑了多遠,直到尚未徹底結冰的江流橫亘在面前。

  仿佛只有那裡,才能終結他的痛苦。

  如果不是他太過恍惚,也不會在跌跌撞撞奔向江邊時撞到人,如果不是兩個人一起跌入水中,也許他現在早已入輪迴了。

  意識朦朧中,只記得在冰冷的水中,有人用身體溫暖他,只記得在燃了火堆的山洞裡,有人守著他。

  他真是脆弱到了極點,那時已經徹底瘋了,否則怎麼會在醒來時不管不顧地將人撲倒,胡亂把自己給了別人。

  那是荒唐混亂的幾日幾夜,飽含痛苦的兩個人不問身份不問緣由地糾纏。

  天地之間只有顛倒的他們,只有身體的愉悅讓他們有了溫暖,讓他們知道自己還活著。

  雖然行之說自己給了他活下去的希冀,可他又何嘗不是呢?

  本以為荒唐過後是一拍兩散,自此天涯路人,只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可在京中詫然相逢時,還是選擇了遵從自己。

  他是被吸引的那一邊,也牢牢吸引著對方,也許在彼此契合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心無旁騖地屬於彼此了。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心變得柔軟起來,甚至能理解母妃——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而已。

  喜歡一個人,無關身份性別,單只是喜歡,就足夠了。

  黃紙都燒成了黑灰,炭盆里的火苗低弱下去。

  方無恙起身拍拍衣裳:「景臣,走吧。」

  「嗯。」

  慕景臣輕輕應一聲,翻身上馬,又在不遠處扯住韁繩,回頭看了一眼。

  「行之,八年時間,我怕我是快要忘記你了。」

  「你也……忘了我吧。」

  ***

  下過雨的青石板路,亮可鑑人。

  一根竹竿點在上面,清脆地響一聲,提起又落下,點在淺淺的水坑裡,又響一聲。

  布鞋的腳步聲跟隨著這有規律的響聲,沿著江南落雨後的朦朧街道慢慢向前。

  「鼻涕花花!」

  遠處有小孩子的聲音歡快地高叫一聲,將水坑踩得啪塔啪塔。

  最中間那個男孩子手裡高舉著什麼東西,在一群半大小子的簇擁中跑來,只顧著頻頻回頭,卻不留神一頭撞在人身上。

  「哎,」那人接住那孩子,好脾氣地微笑囑咐一聲:「跑這麼快,當心地滑摔倒。」

  「謝謝先生!先生也當心走路。」

  那男孩除了下擺濺上泥水,衣著乾淨利落,聲音響亮有禮,不卑不亢的,一看也是個讀過書的孩子。

  那人點頭笑笑,瞥見他手裡攥著一朵品相不錯的珠花,耐心問:「哪裡來的?」

  男孩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細密潔白的小牙。

  他們這麼一耽擱間,又有噠噠的腳步聲追逐而來,一個穿著粉紅衫裙的小姑娘提著裙擺,啞著嗓子,哭得哽咽。

  「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鼻涕花花的!」那男孩像是炫耀似的,把珠花舉起來:「動不動就哭,一哭就流鼻涕。」

  小姑娘已經跑到跟前,卻礙於這邊人多勢眾,只能恨恨地在原地跺腳:「搶我的東西,不要臉!」

  「我……」男孩似乎想說什麼,看看周圍孩子注視的目光,又漲紅了臉,硬是憋回去。

  「既然是人家的,就還給她,」那珠花被那人順手取走:「看你也是讀過書的樣子,難道先生沒教過?」

  這話讓男孩有些害羞,無措地撓撓頭:「教……教過的,可是……」

  那人對小姑娘招招手,等她過來,將珠花放在她小小的手心裡,又掏出帕子給她擦去一臉的眼淚鼻涕。

  「不哭了。這珠花很好看,很適合你。」

  小姑娘臉上露出笑容,還止不住地抽抽搭搭,小手一抬,已經將珠花別在發間給他看。

  「先生,真的好看嗎?」

  「好……好看!」那男孩大聲搶著回答,又撓撓頭,不知所措地將目光投向一邊。

  「臭阿衍!沒跟你說話!不理你!」

  小姑娘用袖子擦擦鼻子,傲氣地一甩頭,又提著裙擺噠噠地跑遠了,小男孩們又歡脫地跟在她後面,一同跑開。

  「阿衍?」見這男孩想過去又不好意思,那人笑著問他:「你是不是喜歡她?」

  阿衍的臉騰地漲紅,話也結結巴巴:「才……不喜歡鼻涕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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