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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很獨孤,沒有朋友,沒有你……不過我想著只要我更努力一點,就能早點回去見你,我覺得我還能堅持……」

  「過去是我太不懂事了,真正當起家,才明白爺爺的辛苦和局勢的錯綜複雜……希望你過得好,我不想看你辛苦的樣子……」

  「我給你寄了二十封信了,再寄上十封,我就可以回去找你了!」

  秋洛默默讀著信上模糊的字跡,心裡酸酸漲漲,不經意手指碰到鐵盒邊緣——竟然還在發燙!

  他一怔,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喜悅提起來:「這是剛剛才燒的!人還沒走遠!」

  狄叢輕聲安撫他:「別急,這裡只有一條大路,或許能追上。」

  ※※※

  夕陽越壓越低。

  一輛黑色轎車在馬路上飛馳,男人靠在后座的一側,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劉海下一雙黑沉的眼,眼窩深邃,凝視著暗淡的窗外,眼神卻不知落在什麼地方。

  路旁被拋飛的昏黃燈光,反覆打在他側臉上,有股明滅不定的稀薄感。

  「林先生,已經確認明早的航班。」副駕駛席上的助理回過頭,小心地觀察著他的神色,輕聲提醒道。

  上個月發生的事,尚且歷歷在目,助理跟隨林盡染兩年,平日見他對誰都冷漠疏離的樣子,私下裡倒也不算太為難下屬。

  林盡染那天剛回國,白天的心情格外好,下飛機時整個人仿佛浸染在熱情的夏風裡,連冷淡的眉眼都柔和了三分。

  可是誰也沒想到,進了那間培訓班,一切美好的期許瞬間支離破碎,林盡染仿佛變了個人,助理一輩子也不忘不掉他當時的眼神,赤紅得像只欲擇人而噬的野獸。

  大家都嚇壞了,助理簡直沒法形容那個時候的林盡染。

  或許人在遭逢噩耗時,心裡都是茫然的,他的大腦,他的神經,心臟還有記憶,統統拒絕接受這個消息。

  於是體會不到痛,或是難過,什麼感覺都沒有,好像踏在布滿皚皚白雪的冰原,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

  林盡染臉上明明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歇斯底里的流淚或者哭鬧,只是望著門口的方向不言不語地發呆,可周身近乎瘋狂的執拗,幾乎化為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臉上是壓抑到極致的冷靜,仿佛在等什麼人,並且確信那人一定會從門口走進來,出現在他眼前似的。

  很長一段時間,林盡染把自己關在臥室里不肯出門,只一遍又一遍叫助理和屬下去尋找那個叫秋洛的少年。

  可無論尋找多少次,帶來的消息唯有在四年前就已經病逝。

  直到林盡染走入墓園,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有勇氣去看墓碑上的字和遺像,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某個人徹底不在,永遠地離他而去了。

  於是心裡某處地方被生生惋下來一塊血肉,那瞬間的絞痛,幾乎要忘卻了該如何去呼吸。

  林盡染輕輕摩挲著手裡一枚銀色的哨子,望著窗外的荒蕪,他不知道這段時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他甚至也不知道將來還有漫長的歲月,該如何去熬。

  「先生,先生……後面好像有輛車在跟著我們。」

  助理喚了他好幾聲,林盡染才回過神,微微蹙眉:「不管它。」

  風中依稀飄來一些模糊的呼喊聲,林盡染沒有聽清,也不願去聽清,他閉著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只有那裡才能看見那人的影子。

  漸漸的,他似乎聽到一段熟悉的哨音,隨著空蕩的大路遠遠地傳來。

  林盡染驀然從自己的世界裡驚醒,他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難道是自己幻覺嗎?

  「林——盡——染——」

  好像有個聲音在呼喚他。

  林盡染打開車窗,向後望去,後面緊緊跟著一輛車,有個青年人正探著身子,瘋狂沖他招手,嘴裡含著一片樹葉,斷斷續續地吹。

  風裡送來青年的喊聲:「我——是——秋——洛——」

  林盡染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死死盯著後面那輛車:「停車!」

  車子在路邊急停,他幾乎沒等車停穩,就逕自打開車門,跌跌撞撞走下去。

  後面的車也停下來,跑下來一個穿著白襯衫的青年,奔涌的狂風瘋狂往後灌,他向他奔赴而來,胸口劇烈起伏,喘息沉重,耳邊什麼也聽不見了,唯有心臟如擂鼓般跳動的聲音。

  他身側的遠方,盛大的落日即將沉入地平線,給兩人側臉鍍上一層金紅色的光芒,長長的影子拖在地上,一點點走近。

  林盡染定定望著對方,從眼神到呼吸,都在不可抑制地輕微顫抖,那明明不是記憶里秋洛的臉,可胸中躁動的心臟幾乎要躍出胸腔,急切地想要尋找它的歸宿。

  秋洛喉結滾動,用力吞咽一聲,嗓音火燒過一樣嘶啞:「林盡染,你說話還算話嗎?」

  他嘴唇顫抖:「你說我是你的勇氣,還算話嗎?」

  林盡染緩緩走到他面前,夕陽最後的餘暉照亮了他漆黑的眼,眼神里有光芒閃動,是穿透一切時光的吸引,是奮不顧身的愛慕,是日久彌新的溫柔。

  他小指發顫,小心又鄭重地捧起秋洛的臉頰,像捧起失而復得的珍寶,視野模糊得像個盲人,除了眼前的青年,什麼也看不見。

  是你嗎?

  這世上有神明嗎?

  如果真的有,他願傾盡一切,卑微地祈求——讓我再看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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