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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璀錯把不斷流血的手別到身後去——在他面前把傷口藏起來,好像是已經不需要考慮就會下意識去做的習慣。

  可是這回,她的阿衍不會再訓她了,也不會強行拉過她的傷口來給她療傷,看著兇巴巴其實極溫柔地同她說,受了傷不要忍著,疼了可以哭出來。

  這回她的的確確哭出來了,卻連一眼都不敢抬頭看他——他胸口的血洞瞧著太疼了,他那樣怕疼,一定很恨她。

  她早就知道,她的阿衍會好起來的,會浴火重生,會完完全全忘記她。

  那樣再好不過了。

  她也該被忘記的。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

  可真到了這一刻,她心裡想的竟是,神域廣袤無垠,往後就真真只剩了他一個了,他會很孤單罷?

  鳳凰的涅槃火轟然而起,火光映照在璀錯沾滿鮮血的臉上。她明知道在涅槃火里,她會燒得連神魂都不剩,也明明有機會避開的,可她沒有。

  火光中央的小神君合上了雙眼。她痴痴地望著,走進火光深處,任火舌舔上自己,卻全然不知疼似的,緊緊擁住了面前已經不會再回應她的人。

  那天他們坐在神殿的檐上喝酒,她曾夸下過海口,說以後變得厲害了,要護著他的。她還說,「如果一不小心你還是涅槃了,我會陪你一起。」

  涅槃太疼了,她陪著他一起疼,或許會好些罷。

  她不能食言的。

  第59章 玉玦碎開的那刻,他好像……

  璀錯在涅槃火中用力抱緊謝衍, 分毫不肯撒手的時候,便做好了魂飛魄散的準備。

  但在最後一刻,璀錯識海內謝衍母神的那縷神魂, 在自身將要隨之潰散的邊緣,用自己神魂殘留的獨屬鳳凰神族的氣息包裹住了璀錯, 從涅槃火中護下了她。

  她自然知道璀錯心甘情願地去死, 對阿衍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 但她還是心軟了。

  興許是因著阿衍抬起又頹然放下的手, 興許是因著她感應到了小姑娘幾乎滲透了整個神魂的悲哀無力,也興許是因著涅槃火燒著小姑娘身上火紅的嫁衣時散開的一縷煙霧。

  總之就是有那麼一剎,她突然便釋然了。

  小輩自有小輩的造化。

  璀錯本就是神族憎惡天道不仁的產物, 為何到頭來,她卻先替阿衍和璀錯懼了這天道?

  她將璀錯護下來時,涅槃火已多少傷到了璀錯, 作為因果中的一環的記憶已被灼燒得所剩無幾。她索性借力打力, 將璀錯識海中的一部分框住,在裡頭重造了璀錯的識海邊緣, 又用自己這縷神魂所剩無幾的力量,替璀錯重新打造了一副運轉的道法——她還是存了幾分私心, 將璀錯引上了無情道。

  她神魂散盡的最後那刻,眷戀地回望了一眼被火光映紅的神域。

  這兩個孩子,最好再不相逢。倘若兜兜轉轉仍遇上了,也望無情道能攔一攔他們。

  記憶至此已全然恢復, 再後來便是璀錯熟知的開頭——她在漫天的火燒雲中, 身著殘破嫁衣,跌跌撞撞地走進上界,眸中似是永遠流不完的淚早被火烤乾, 她只單手死死攥著鳴寂,像是攥著最後的念想。

  絕域。

  黑色的咒文密密麻麻地爬滿璀錯全身,卻還在不斷往上疊加著。

  璀錯睫羽顫動,手指也微弱地勾了勾,像是馬上要醒的樣子。

  鬼王皺了皺眉,神色又冷下去幾分。他要的是能顛覆三界的殺戮機器,可不是一個有自我意識的強大墮鬼。

  權杖被再度舉起,深藍色的光芒愈發灼目。鬼王凝氣為刃,深深劃開自己僅剩的那隻手,濃稠的鮮血淌下來,悉數被權杖吸收。

  絕域內厚重到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怨氣被權杖吸聚。濃重的黑色霧氣以搖山撼海之勢翻湧,藏在陰邪氣息下無可比擬的威壓幾乎有毀天滅地之能。

  只差臨門一腳。只要將最後匯聚而成的這道怨氣流灌入她體內,震碎她的神識,她便能徹底失去自我。

  鬼王神情專注地凝視著權杖,在璀錯身上的咒文隱匿又重現之時,猛然抬手揮下,怨氣流也隨之俯衝而下。

  可怨氣流沒有如他所願灌入璀錯體內。

  鬼王漠然看著不知何時醒來,飛撲上前以肉身替璀錯擋住怨氣流的司命。怨氣流傾注而下之時,她身上那塊辟邪護體的玉玦終於四分五裂地碎開,有一片碎片甚至崩到了他腳邊。

  他的胸前插了一把匕首,刀尖兒自他胸口探出來,上頭淬了足以殺死仙體的劇毒。

  司命乃是純正的仙體,承載不住怨氣,但怨氣流的去勢已止不住,是以它生生衝撞開了絕域,四散而去,流入三界。

  宛如三千年前。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回的怨氣比之三千年前少了不少。

  可三界也再沒有那麼多的神族,能替三界抵禦住。

  鬼王靜靜看著自己胸前探出的帶著血跡的匕首尖端,反手摸到背後去,握住刀柄,將它拔了下來。

  他鬆開手,匕首便掉到地上,與司命那塊碎開的玉玦一處。

  玉玦斷面平整,在權杖上那塊藍寶石已然微弱的光芒照射下,溫潤的玉石也變得冷冽起來。

  玉玦碎開的那刻,他好像還聽到了什麼碎開的聲音。

  總不會是他的心。他的心,乃至整副軀殼,早在三千年前,便為了救她,獻祭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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