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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熱鬧依舊的十字街,玄真觀前的柿子樹蔚然一片,深綠的葉片中擠滿了淡黃的小花,已然預示著今年秋後果實纍纍的盛況。
觀前僻靜,紀初桃便讓侍從遠遠地跟著,自己獨自和祁炎走過那段灑滿了柿子花的綠蔭夾道。
和祁炎在一起,她永遠不必擔心自己的安危,心情都輕快了不少。
天空澄澈,浮雲懶散,青色的屋檐下銅鈴叮噹作響。
紀初桃踏著柿子花前行,見祁炎落後一步,她想了想,便轉身倒退著走路,望著祁炎道:「是不是以後只要聽到本宮的哨聲,你就會出現眼前?」
看來,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個骨哨。
祁炎負手漫步,肩頭落著被葉縫切割得斑駁的陽光,眸中光影交錯,縱容地看著面前緋衣艷麗的少女,沉而認真地「嗯」了聲。
就像獵隼守護著主子,他也會守護著紀初桃。
紀初桃盪開明媚的笑意,將骨哨從衣襟中拉了出來,擱在唇上輕輕吹響。
祁炎露出張揚而偏愛的笑,配合紀初桃的哨聲,加快一步靠攏她。
紀初桃彎著眼眸,猶不滿足,於是祁炎又加快一步,與她比肩,借著袖袍的遮掩,勾住她的尾指輕輕揉捻。
行至視野看不見的拐角處時,祁炎忽的側首傾身,身體力行地堵住了那輕快的哨聲。
於是,骨哨拖出一條微顫的尾音,戛然而止。
……
月夜暑氣消散,蟲鳴寥寥。
廊下,宮人執著紗網,正在驅趕燈籠四周的飛蛾。
紀初桃沐浴過後,渾身清爽地回到寢殿,挽竹已鋪好了玉簟和薄被,迎上前來替她寬衣。
不經意間瞧見了紀初桃脖頸上的細繩吊墜,挽竹「咦」了聲,問道:「殿下何時多了個墜子?」
紀初桃墨發披散,臉上帶著沐浴過後的濕潤淺紅,不動聲色地將骨哨藏入單薄的衣襟中遮掩住,抿唇笑道:「本宮的首飾數不勝數,還要一一向你報備不成?」
挽竹知道紀初桃今日出去過,轉念間也猜到了些端倪。只是主子臉皮薄,她便也識趣地不戳破,清脆一笑:「是奴婢多嘴啦,殿下戴著開心就好。」
說罷,扶著只穿著輕透裡衣的紀初桃上榻,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床幔,便福禮告退。
夏夜難以入睡,白天與祁炎經歷的種種又浮上心間,有種無法言喻的回甘。
她不知翻來覆去笑了幾回,側躺著時,鎖骨處的骨哨滑落頸側,微涼的觸感。
福至心靈般,紀初桃突發奇想:祁炎說姑娘吹響骨哨,心儀的少年便會上門娶她,而他聽到了哨聲,就會出現在她身旁……
若是此時吹響骨哨,祁炎會來麼?
明知這個想法任性而又荒誕,紀初桃仍是帶著一絲希冀,被蠱惑般將骨哨置於唇間,閉上眼輕輕吹了聲。
因為怕值夜侍從聽見,有些束手束腳,第一聲並不響亮。沒有聽到回應,紀初桃又深吸一口氣——
清透悠長的骨哨聲迴蕩在靜謐的寢殿中。
仿佛有所照應似的,吱呀一聲門開,輕快的腳步聲靠近。
不會真的來了罷?!
紀初桃心中一喜,倏地睜眼坐起,撩開紗帳望去,看到的卻是宮婢拂鈴的身影,眼中的欣喜霎時凝固,化作點點失落。
拂鈴謹慎,盡職盡責道:「殿下,奴婢方才聽到殿中有奇怪的動靜,您沒事罷?」
也是,祁炎此時應該在他自己的府邸中,怎麼可能聽到幾里外的哨音呢?
想到此,紀初桃放下帳簾,暗中嘲笑自己方才的小孩子氣,低聲道:「沒事,本宮吹著哨子玩呢。你退下罷!」
拂鈴確認她真的無事,又仔細添了新的茶水,這才躬身退下,掩上房門。
紀初桃倒回枕頭上,百無聊賴地蹬了蹬雙腿,翻個身強迫自己入睡。
正閉目間,又聽見窗扇被開合的細微聲響,接著極沉極輕的腳步聲靠近。
紀初桃以為是拂鈴去而復返,便悶悶道:「今夜無需服侍,你去睡吧。」
來人沒有說話,行至榻前站定,高大的影子投在帳紗上,是無比熟悉的輪廓。
紀初桃幾乎立即睜開眼,望著紗帳外站立的那道身形,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殿下睡著了?」帶著笑意的嗓音傳來,做出遺憾的樣子,「那真是可惜,臣就不打擾殿下安寢了。」
沒有錯!真的是他來了!
「祁炎!」紀初桃一把撩開紗帳,又怕驚擾耳力靈敏的拂鈴,生生咬住嘴唇。
她太驚喜了,反應過來時已光著腳下榻,一副想撲入祁炎懷中,又怕丟臉失儀的模樣,仰著頭看他:「你怎麼進來的?」
祁炎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他素來是狂放不羈的,牽著紀初桃的手將她引回榻上,按著她坐下,方道:「逾牆。」
紀初桃從小在宮規的教導下長大,舉止力求端雅,還是第一次聽人將「逾牆」之舉說得如此理直氣壯,頓時噗的一聲失笑。
「然後呢?」她眼裡泛著細碎的光,像是萬千星子揉碎在這一汪水波中。
「藏在樹上。」祁炎道。
好歹在府中生活了數月,潛入進來並不算難事,只是要避開那個礙眼的弓箭手侍衛,花費了些許時刻。
燭火昏黃,將祁炎的側顏輪廓照得英俊而又落拓。他坐在榻沿,視線掠過紀初桃輕薄裡衣下玲瓏起伏的曲線,目光深沉了些許,問道:「殿下知道臣藏在樹上時,心裡在想些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