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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沈鳳閣的墨甫一磨好,裴渠便執筆蘸墨低頭在紅繭紙上寫起來。

  一筆一划皆是方方正正楷字,洋洋灑灑寫到一盞茶涼。沈鳳閣在一旁看著,差點連「你在炫技嗎」都要脫口而出,最終卻還是等到他收筆。

  裴渠說:「台主坐在我對面總有被考試的感覺,上一回這樣被盯著還是考制科的時候。」

  「時間過得太快,那時我也才二十來歲。」沈鳳閣說著接過答婚書,依次看了一遍,心說不一樣啊果真是不一樣,難怪當年要將他的答卷裱在尚書省給人看。靈氣天賦都綽綽有餘,偏偏就是無心仕途,這樣的人將來不知要做什麼呢。

  沈鳳閣將通婚書及答婚書收好,對裴渠道:「婚事就如此定下了。沒有甚麼人可請,所以其他禮俗一切從簡,回去備好催妝和卻扇詩,咦?」沈鳳閣頓了頓:「是不是該換一換?」

  「台主想換什麼?」

  沈鳳閣一時來了惡趣味:「譬如你在閣中候著,讓南山催妝;你執團扇,讓南山來作卻扇詩?」

  「不可以。」斬釘截鐵的拒絕。

  「怎麼了,怕你學生作不出好詩來嗎?」

  「那麼她能作得出來嗎?」

  「最多難聽些,有甚麼難的。」沈鳳閣一副想看熱鬧的架勢,轉頭關好箱子,又道:「罷了罷了,這兩項還是不改了。」

  爐上水再次煮沸,煎了一遍又一遍早就老了,沈鳳閣也懶得再喝。

  一時間兩人均是沉默起來,只聽得水聲汩汩。

  沈鳳閣走了會兒神,他此生沒有給過松華一個婚禮,卻也寫過婚書。那晚松華忙完官媒衙門的事往家去,半路碰上從台獄歸來的他,見他心情不好便問他要不要喝酒,說完晃了晃手中提著的小酒罈子,就跟著他回了家。

  彼時他二人關係已是十分親近,卻礙於情勢與官民懸殊無法結合,且他在仕途上也面臨諸多選擇,不知會身處何舟亦不知能在宦海幾浮沉,故而一直心事重重。

  瞿松華是個十分通透的人,她好不容易付一次真心,不論結果如何也打算好好享用珍惜這段關係。

  那晚兩人對飲劍南燒春,松華翻了翻隨身書匣,想找些下酒的小食,卻只翻到一包花生和一卷還未替某家送出去的通婚書。

  沈鳳閣取過那封婚書地看了看,瞿松華則在一旁看著他,屋內瞬時陷入長久沉默之中。瞿松華試圖開口打破這尷尬,沈鳳閣卻忽然起身取來紙筆,一氣呵成地寫了一封婚書給她。

  瞿松華大方收下通婚書,卻不著急寫答婚書,她喝了一杯酒忽然將手伸過來握住他的手,望著他道:「知退,我這一生就是這樣了,不出意外我只能做一輩子的媒官,當一輩子的暗探,直到失去利用的價值。」

  她淺褐色的眸子裡有潮意,但眼角卻彎起來,仿佛在笑:「不過我不在意,能遇到你我很高興,我的人生已經有了不同,這是之前沒有預想到的部分。所以其他的事,我不會去奢望。」

  宦門妻永遠不會是她的結局。

  所以她沒有趁酒興應此景寫答婚書,連這一點幻想也沒有給自己留。

  九月里天氣乍涼,晚上尤甚。瞿松華喝了酒,手指仍是涼涼的,她鬆開沈鳳閣的手,解開上襦,細薄皮膚乍然暴露在空氣中,白淨的脖頸往下,肩頭是一朵刺目的黑梅花。

  走神走到這裡,沈鳳閣乍然驚醒,霍地抬起頭來,只見裴渠正看著自己,便皺眉說話來掩蓋自己的心虛:「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等著定婚期。」裴渠收回目光,很識趣地看向別處。

  沈鳳閣將回憶都收一收,忽聽得那邊小丫頭喊道:「不好啦,南山姊姊被人送回來了!」

  沈鳳閣猛地一皺眉,裴渠已是起身匆匆出了小亭。

  那 邊十六娘面對昏迷的南山和送南山回來的夥計,先是嚇懵,再然後是急得快要哭出來。她撲上前拼命搖南山,哭喊著「南山姊姊你怎麼了,南山姊姊你快醒一醒」, 又抬頭問米行夥計「喊大夫了嗎?嗚嗚快去喊大夫……」,夥計說「去請了去請了」,她這才又低下頭去抱著南山哭。

  她正哭得傷心時,背後忽伸過來一隻手將她拎起來。十六娘還未來得及反應,卻見裴渠跪地俯身去聽南山的心跳。裴渠隨即握過南山手腕,皺眉探了會兒脈象,面色漸漸沉重起來。

  「怎麼樣?」匆匆趕來的沈鳳閣問道。

  「不太好。」裴渠說著俯身將她抱起來往廂房去,「是我疏忽了,我沒有料到會這麼快。」

  ☆、第81章 八一廢寢忘食

  十六娘拔腿跟上,結果大人們卻將她關在了門外。

  大夫拎著藥箱姍姍來遲,進屋診過後,又與裴渠交流了一下意見,都認為是舊年餘毒發作,而指向則是昔日那令人喪失味覺的毒藥。

  裴漣君在札記中記錄了一些後續可能會有的病症,但說應該不會出現得太早,措辭間並不是太確定。裴渠曾做過最壞的打算,故而前陣子他在徐妙文府中多番嘗試卻得不出解藥時,體會到了異常的焦躁和沮喪。

  廣陵城的老大夫也不是完全無對策,向裴渠了解了一番此毒構成,思索半天給了一些建議。

  沈鳳閣在一旁靜靜聽著,末了插話問道:「若解不了毒會有什麼後果?」

  裴渠抬頭看了他一眼,唇角緊抿,眉頭仍舊蹙著。而老大夫則是無可奈何搖搖頭,直截了當地給出回覆:「撐不了太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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