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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蒖蒖繼續追問:「你為何突然離開寧國府?離開前夕,宋婆婆為何會聽到你的哭聲?這些年來,你為何不再烹製河豚?甚至提都不許他人提?宋婆婆說你處理河豚已經很熟練了,曾經給張國醫做過多次。那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在害怕什麼?」

  「不要再問了,蒖蒖。」秋娘忽然抬起頭,還如往日那般溫柔地看著女兒,朝她淺笑,「你想知道的一切,我現在都可以告訴你。但這是個漫長的故事,希望你有耐心認真地聽。」

  蒖蒖點點頭,與秋娘相對而坐,凝神靜待她隨後的講述。

  「我叫菊安,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從小流轉於不同的養母之間,受盡欺凌,好在我舞跳得還不錯,獲先帝青睞,成為了仙韶院的菊部頭……」秋娘從容說起往事,語調平靜,不露悲喜,仿佛說的是一個事不關己的遙遠傳說,「先帝對我很好,給我許多衣裳珠寶,但我最想要的是愛呀,而他對我總是若即若離,也不納我為嬪御,我不確定他是否愛我,就一次次地試探,問他要洛陽的牡丹,揚州的瓊花,要許多臨安沒有,又很難獲得的物事。現在看來,這實在很幼稚,但我那時也不知如何才能探知他是否真正珍視我,只能這樣幼稚地一次次提要求。他能找到的都會找來給我,但聽我要瓊花,就說運輸勞民傷財,且運來也很難養活,何必多此一舉。我就跟他慪氣,那時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趁機懲罰我,我便索性絕食,最後逼先帝親自來看我,哄我……」

  「這事我略有耳聞。」蒖蒖道,「你與劉司膳,就是那時認識的?」

  「早就認識了,畢竟她也是先帝身邊人。」秋娘答道,「不過是我絕食後先帝才讓她來為我做膳食的。起初我不喜歡她,總是給她臉色看,但她性子有些像你,成天樂呵呵的,一見我就笑,像只兔子一樣在我身邊蹦來蹦去,問我想吃什麼。我不理她,她就做出各種美食來誘惑我。後來她那傻樂的樣子看多了,我倒也習慣了,她若有一日不來,還挺惦記她的。日復一日,我們之間說的話漸漸多了起來,我本來以為她像我一樣喜歡先帝,熟識後才發現,原來她愛的人是張雲嶠。」

  「你那時也認識張國醫吧?」蒖蒖問。

  秋娘頷首:「我跟先帝鬧彆扭,臥床不起,先帝便讓他來診治。別的太醫對我都客客氣氣,甚至有幾分恭敬,而這個人呢,與眾不同,第一次給我診斷,就寫了一首詩諷刺我為邀寵裝病:『空賜羅衣不賜恩,一薰香後一銷魂。雖然舞袖何曾舞,常對春風裛淚痕。』我很惱火,要趕他出去,他也毫不示弱,直接告誡我要好好吃飯,否則他會把這首詩交給仙韶院其餘歌舞伎傳唱,說這是可以根治我的病的法子……仙韶院那些賤人,個個巴不得我失寵,若讓她們見了這首詩還了得?我聽他那樣說真是氣死了,但又沒有反擊的辦法,後來在劉司膳的勸導下,飲食漸漸恢復如常。」

  遙想張雲嶠威脅菊夫人的樣子,蒖蒖不禁有些想笑,但旋即又生一點疑惑:「你是不是由此注意到他,反而漸生愛意?」

  「並沒有。」秋娘道,「那時就是很討厭他,也不明白蓂初為何會喜歡他,見她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甚至故意嘗毒,就為了有讓他醫治的機會,我便痛罵過她,說了不知道多少張雲嶠的壞話,可蓂初絲毫聽不進去,後來我只好放棄了,隨他們怎樣吧,只要蓂初開心就好,甚至會找理由找張雲嶠來診治,以便讓他們見面,與張雲嶠的關係倒也因此逐漸緩和……先帝此前曾說我穿紅衣跳梁州舞時披帛迴旋,衣袂飄然,像一朵盛開的曼殊沙華,我不知道那花長什麼樣,見張雲嶠學識淵博,便向他打聽。張雲嶠說他也沒見過,但會為我尋找這種花……蓂初嘗毒差點身亡,張雲嶠把她救回來了,他們本來就相互愛慕,這下便忍不住相互表白,私定終身,卻被先帝發現了。他們在皇子,也就是如今官家的協助下私奔,躲在一個山中的小院裡。而我那時因為屢次頂撞太后,被頻頻責罰,便自請出宮,以求清靜。先帝答應了,賜了個園子給我居住,承諾會時不時去看我……我出宮後,漸漸與蓂初聯絡上,時不時互通訊息。後來,張雲嶠與皇子密謀,假裝因與劉司膳私奔,要投靠齊栒以求庇護,齊栒讓他害死諫官林昱以示忠誠,事成後果然接納了他,讓他為自己治病,結果張雲嶠趁機治死了齊栒,這便導致他和蓂初遭到齊家的追殺。而我……」

  說到這裡,秋娘神思恍惚,目色黯淡,沉吟良久方才繼續說了下去:「有一次我去靈隱寺進香,遇見太后,因為沒向她行禮而遭到她身邊宦者的責打,我朝太后冷笑,說我身上的每一道傷痕都會成為官家厭惡她的理由。太后便讓人把我帶到一間禪房中,私下問我:『你知道他為何一直不納你麼?』我不答,她又問:『他是不是跟你說過,他待你,如妹妹?』我很驚訝,因為先帝確實這樣說過,太后就嘲諷地對我笑,在我耳邊說:『他說的是真的,他只是把你,當妹妹。』」

  「妹妹?」蒖蒖想了想,再憶及裴尚食以前提起過的先帝在長公主訂婚前夕醉酒之事,有些明白了,「太后的意思是,先帝把你視作長公主的替身?」

  秋娘苦澀一笑,道:「我遇見先帝之時,長公主早已去世多年,據說她只是一個民間女子,為求富貴而假冒戰亂中消失在北方的長公主,因此被杖斃。但是,先帝身邊近侍,偶爾提起她仍稱她為長公主,說她氣品高雅,一身傲骨如梅花,言辭間並不認為她是假冒的……我也是聽太后那樣說才想到,我與那位長公主,在他人看來,也許確有一些相似處……太后見我瞬間愣怔了,就得意地挑明,說:『你以為你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是他心裡眼裡的珍寶,殊不知,你只是個毫無價值的贗品。你沒有父母,沒有地位,沒有權勢,曾經以為擁有的愛也不過是一場笑話,從頭到尾,始終一無所有。而我以前是貴妃,如今是皇后,將來會是皇太后,千秋萬代,受臣民尊重,宗廟供奉,你有什麼資格嘲笑我?有什麼底氣威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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