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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醒了,夢裡悲傷的感覺卻還記得。像是那個枕中記里的人。

  她的傷得到了很好的治療,大半個月一過,那些曾經令她幾乎喪命的鞭痕簡直像沒有存在過一樣了。

  她被派去了鳳藻宮做女史。

  每日裡看些野史雜傳,山水遊記,倒也清閒自在。

  後宮妃子有的愛看講情愛的詩詞,來取書的宮女走得多了,與元春熟了偶爾問道:「怎得從不見你看這些?」

  賈元春只笑一笑。

  那問話的宮女自己想一想,笑道:「也是,你十四都沒到,想來還不懂。」

  賈元春還是笑一笑,不說話,取了那宮女要的書,坐在院中桂花樹下,接著方才斷開的地方繼續往下看。

  只是這一次卻有些神思不屬,她抬頭,隔了桂花樹的枝椏,望一望初春時節的天光雲影,仿佛又聽到那人在她耳邊低聲道:「人生而有情,本不需從書中學來。詩詞致情,讀多了,人便沉湎其中了。」

  ***

  院裡的桂花樹開花了。

  小小的淡黃色桂花藏在綠葉間,散發著清甜的香氣。

  賈元春這才驚覺,忽忽已是半載。

  這半載,她獨居獨行,獨食獨寢,竟覺內心從未有過的平和。

  直到這一日,賈母來看她。

  從來沒有祖母來看孫女的道理。

  賈母借著一年都難得有一次的給太后請安的機會,尋到鳳藻宮裡。

  祖孫二人在芳香的桂花樹下說了許多話。

  賈元春最後跪在了且訴且泣的賈母面前,低聲道:「是孫女不懂事,倒讓您掛心了。今後孫女聽家裡的意思行事便是了。」

  於是,花燈節下,她便在燈火闌珊處的迴廊盡頭,巧遇了靖親王府的世子水瀝。

  元春知道自己生得不醜。

  她看到水瀝眼中驚喜的光,退開一步淺淺一福,垂眸輕笑時,巨大的悲哀從心底噴涌而出,令她猝不及防蒼白了面容。

  「你還好嗎?」水瀝關切地問著,向她伸出手來……

  ***

  水瀝求娶她的話遞上去以後,皇上傳召了賈元春。

  元春對來傳旨的秦公公懇求道:「請公公稍等一刻,我這就來。」

  秦公公有些憐憫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十四五歲的年紀,花朵一樣的鮮嫩,只道要一步登天,不知死期就在眼前。他倒沒有為難元春,只道:「快些吧,沒有讓皇上等你的道理。」

  元春退回屋子裡,既沒有整理妝發,也沒有換衣裳,只從箱子底下取出用絲帕包裹的一條絡子來。

  白色的絡子,最簡單的式樣。

  她當日趴在床上,拆了編,編了拆,直到背上傷都好了才算滿意了。

  此刻,她將一直掛在脖間,貼肉帶著的玉佩取下來,配上了這條白色的絡子,系在了腰際。

  秦公公路上打量了她這白色絡子兩眼,想要提醒不合規矩,又覺得合不合規矩的,這小姑娘也活不成了,隨她去吧。

  元春不知道秦公公的心思,她走在通往乾清宮的漢白玉階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輕快。

  在皇帝看來,一個與他嫡孫朝夕相處過三個月,現在又勾著另一個孫子來求娶的女子,簡直是找死。更何況那位嫡孫已經去了,還是讓皇帝很悲痛的逝去。

  但是皇帝還是想見一見元春。

  因為,他已經見不到最疼愛的皇太孫了。

  老皇帝胸中有悲有痛還有憤怒,他要讓元春感受什麼叫雷霆之怒,要讓她背後貪心太過的賈府知道什麼叫天威難測……他有些艱難得用左手批覆著奏摺,兩個月前的一場大病讓他的右臂不能自如移動了。他寫著,想著,等著。

  跟了他半輩子的秦公公小步快走過來,在他身邊低聲道:「皇上,賈女史在外邊等著了。」

  老皇帝壓住心底的憤怒悲痛,亦低聲道:「讓她進來。」他沒有力氣去高聲表達他的憤怒悲痛了。他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奏摺,把目光移向門檻處,看到一位妙齡少女娉娉婷婷得走了進來。

  她身量高挑,低著頭看不清面容,烏黑的發上只壓了一根銀簪,通身的衣服只有藍黑兩色,只壓在裙裾上的一塊玉佩用了白色絡子——這是犯忌諱的顏色。

  老皇帝眯了眯眼睛,這個元春同他想得不太一樣。照他看來,少年人喜歡的要嬌媚、要俏麗,絕不會是這樣素淨到簡直是在為誰守孝一樣的打扮。想到這裡,老皇帝心中一痛。

  元春漸漸走上前來,伏地跪了下去。她裙邊的玉佩碰在金磚上,發出「叮鐺」兩聲輕響。

  她就跪在書桌前。

  老皇帝忽然向前傾了傾身子,他的視線落在那塊玉佩上,久久沒有挪動。

  他不說話,偌大的乾清宮便沒有一個人敢吱聲。

  賈元春安靜地跪著,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老皇帝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已經蒼老,「罷了,你去吧,回去安心做你的鳳藻宮女史。」

  此言一出,秦公公心裡大為詫異,覷了底下的賈元春一眼,心道這女史來了一句話沒說,怎得竟讓皇上改了主意。

  賈元春原也不知皇上為何傳她來,只這兩年來第一次被皇上傳召,然而皇上不叫她抬頭,她是不能抬頭的,也不知道這玉佩究竟有沒有被看到。因此謝恩起身後,她立在原地卻沒動。

  秦公公見狀,快步過來引著,「賈女史,您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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