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走進帳內後,似是緊繃一整天的思緒瞬間有了宣洩口, 江嶼連裘衣都懶得脫,徑直癱在了床榻上, 半眯著眼睛。

  耳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動, 大抵是蕭向翎在將帳門關好, 又點燃帳內的燭火。

  腳步聲逐漸靠近, 最終移到了自己的床邊,卻頓在了原地。

  江嶼總覺得蕭向翎有種極其難得的天賦,有時候言辭犀利、咄咄逼人;但卻又十分清楚什麼時候應該安靜、克制地應該給對方一些時間。

  自從上次夜裡與沈琛碰面之後,江嶼便努力嘗試著將這件事翻過去,他以為十七年過去,無論什麼結果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坦然接受。

  但他沒有注意到的是,這件事情伴隨著他成長的環境,像習慣一般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深處。即使他決定繼續向前走, 它竟還在以各種他無法預測的形式, 憑空阻攔在他的面前。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這次他並不是孤身一人。

  他初見蕭向翎時,從沒想過對方能與自己一同聽到若楊的往事,共同了解那件血案中深層次的信息與疑點,無論是以任何形式。

  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讓他習慣獨立承擔、作出一切選擇。而當某些人第一次打破這個慣例時, 他便感到無所適從。

  他很難看懂對方到底在想什麼,更看不懂自己想要什麼,尤其在那日放縱的行為過後。

  大概是那腳步停滯太久,江嶼終於微微睜開眼睛,去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隨後意識到什麼似的,起身半靠在被子上,在床榻邊留出來一小片空間。

  蕭向翎便在床尾坐下,目光依舊不輕不重地投在江嶼身上。

  江嶼曾非常討厭別人盯著自己,在去年那場宮宴上,蘇洋用直勾勾的眼神盯著他時,他幾乎想把對方的眼睛挖出來。

  但現在,他竟破天荒地覺得自然。

  對方的眼神中似是有恰到好處的關切,卻又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說是友人之間的關切也好,說是對自己這位「殿下」的擔憂也罷,甚至說是心懷不軌也不為過。

  仿佛只要他不說,對方就不會問出一句。

  江嶼嘆了口氣,「那封信和地圖在京城和北疆分別有兩份,看署名處或許都是偽造的,但兩份信的內容卻並不相同。」他皺著眉按了按太陽穴,開口說著,「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兩封信的偽造者並不是一個人。」

  「對。」

  江嶼有些詫異地抬眼,看見對方臉上並無笑意,既不像毫不在意,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然而單音一個「對」字又顯得過於反常。

  他忽然心下瞭然,肯定道,「你也想到這一點了。」

  隨即眼角一彎,「剛才怎麼不說?那說說,你還想到什麼?」

  然而視線相交的一瞬,他卻再次感到那種莫名其妙的危機感。

  他忽然明白,對方那毫無表情的面孔並不代表著不在意,反而像是一種隱約而克制的憤怒。

  對方的視線從自己的頭頂逐漸下移,目光所及之處似是要將全部衣料燒毀,看清內在焦灼不堪的心臟。

  「你如果有什麼心事,可以跟我說,你想以什麼身份都可以。」他只是說這麼一句。

  什麼身份都可以。

  這種話總是容易讓人想多,偏離對方的本意。

  江嶼卻是毫不在意地一笑,隨手將髮帶扯下,滿頭墨發便翩然垂下。再抬起頭時,眼神中有了幾分明顯的冷漠與疏離。

  他說,「你太僭越了。」

  僭越。

  蕭向翎聽到這句話的反應與他想像中的截然相反,曾經的隱忍與退讓仿佛都成為了偽裝和假象,對方現在的神情危險而強勢,仿佛野獸終於徹底釋放出自己的爪牙,將面前的獵物吞之入腹。

  他驟然俯下身去,略顯沉重的鼻息打在江嶼面頰上,那雙凌厲而深邃的眸子近在咫尺,其中竟是夾雜著些許紅血絲,黝黑的瞳色中隱匿著暗潮洶湧。

  江嶼本能性地向後縮了縮身體,卻並無退路。

  「僭越?」蕭向翎重複道,他將這兩個字咬得很重,仿佛要把它們在唇齒間咬碎。

  「殿下,你咬我的時候,怎麼不談僭越二字?」

  江嶼平穩而寂靜的目光終於出現了一絲破碎的波瀾,仿佛微風吹過揉皺的水面。

  他從未如此近距離地看到對方的眸子,以及那其中倒映出自己略顯蒼白的臉。

  「別逼我。」他輕聲道。

  三個字輕聲夾雜在破碎的氣音中,像是一種難得的懇求。

  他感受到對方渾身一僵,隨即視線從自己微張的下唇上緩慢移開。

  蕭向翎身體向後靠去,帶來的壓迫感也終於在此時消失殆盡。

  「在外面不用一口一個殿下的叫。」江嶼忽然感覺有些累,無奈笑道,「叫江嶼就好。」

  蕭向翎回應著他的注視,良久終於不動聲色地錯開,輕聲道,「你想聽我是怎麼想的?」

  「對。」江嶼笑意很淡。

  「我想,早就事先有人偷偷將偽造的信件和地圖藏匿在桌下,刺客的鬧劇是事先安排好的,皇后故意掀翻桌案,就是為了露出下面的信件,而之後群臣激憤,聯-名-上-書,也是事先有人組織慫恿。」

  江嶼垂著頭沒說話。

  「你該休息了,我幫你熄燭火。」蕭向翎看江嶼狀態實在不好,放低聲音勸道。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