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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靈玉在對視過後很快閉上了眼睛,繃直脊背跪得安安靜靜。
沒有對視,康絳雪便有了膽子好好看這人,隔著一扇窗,他看到盛靈玉的額頭上滿是汗珠,臉色因為天氣炎熱而泛著潮紅,淚痣點綴在眼下,晃得人喉頭髮緊。
這並不奇怪,他是盛靈玉,盛靈玉任何時候都是最美的。
康絳雪逐漸覺得時間越發難熬,盛靈玉跪著,他嘴裡的水果便吃不出滋味,盛靈玉的痛楚像是過渡到他的身上,哪怕周圍都是給皇帝降溫的冰塊,他還是覺得自己悶熱起來。
這就是盛靈玉,換了他,別說跪,站著他都會熱暈過去。
康絳雪撐不住了,不管海棠驚訝的神情,他忽然起身甩手將一碗冰水劈頭潑到窗外,在盛靈玉反應過來之前,緊緊合上窗戶。
之後,他逃也似地離開書房,一直到深夜都沒有靠近過來。
這一日過得極其漫長,康絳雪嘗試幾次都輾轉難眠。
海棠看著著急,問道:「陛下,要不要燃些安神香?」
康絳雪正要說話,錢公公過來稟告道:「陛下,盛公子跪完了。」
皇帝親口下達的命令,即便是懲罰也要親口謝恩,錢公公問道:「陛下可要見?」
康絳雪安靜好幾秒,道:「見,帶他去大殿。」
錢公公領命離去,康絳雪在屋裡轉來轉去,想起了霽月劍,趁著這個時機還給盛靈玉似乎也好。
康絳雪親自取劍,海棠滿臉吃驚,小姑娘心思單純,脫口而出:「陛下,這跪也跪完了,要賜死是不是有些……」
康絳雪:「……」
小皇帝一時沉默,他看了看手中的劍,又一次深刻地體會到身上的人設有多限制行動。
行吧。
康絳雪不得不把劍掛回去,空手去了大殿,殿外夜色濃黑,殿內卻燈光明亮,盛靈玉跪在那黑與白、光與影的交界處,輕輕道:「微臣叩謝君恩。」
康絳雪原本想七拐八拐說的各種話忽然被堵在口中,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是今天盛靈玉對他說的第一句話,聲調卻清清朗朗,無喜無悲。
於是康絳雪問道:「如此責罰,你的心中沒有不忿?」
盛靈玉道:「不曾。」
康絳雪頓了下,又道:「盛靈玉,你可怨恨我?」
盛靈玉為這個「我」字而眼睫輕動,繼續回道:「不曾。」
不是不敢,而是不曾,就這麼一瞬,康絳雪覺得有什麼重物從心頭卸下來,讓他格外輕鬆。
他隱隱有些雀躍,揮手道:「下去,近日別叫朕再看見你。」
盛靈玉叩首,恭敬有禮,起身的時候雙腿有些打顫,但還是保持禮節退了下去。
盛靈玉道:「多謝陛下。」
第9章
盛靈玉走後,康絳雪沒有用上安神香,心中大石卸下,睡了一個好覺。
上朝對小皇帝而言也不必頻繁,七八天來一次就夠了,於是第二日醒來,康絳雪回歸了自己的宅男日常。
沒人找上門來的時間是最好的,康絳雪自娛自樂,有時間便開始寫稿子。
因著海棠給他抄過稿子不需要避諱,康絳雪寫起第二卷 來便也不用獨處,海棠陪在一旁給他磨墨,康絳雪每寫完一張小姑娘就當場謄抄一張。
這第二卷 接的還是第一卷的內容繼續講男狐入夢的故事,康絳雪文思如泉湧,不過兩日的工夫,就把第一個故事寫完,接著寫了個男狐入夢的新開頭。
男狐還是那個男狐,但被入夢的另一個男主角卻從書生換了武將。
康絳雪喜歡這種文,下筆飛快,第一次看這種嫖文的海棠卻完全驚了。她之前早驚過了小皇帝竟然有寫禁書的愛好,這一會兒驚純粹是因為劇情。
往日裡海棠也看過話本,多的是狐狸精和書生的故事。可那些都是講狐狸精和書生相愛,照顧書生助書生上京趕考,或者狐狸精為了愛情不做妖改做人,從沒見過這種狐狸精真把書生吸乾然後拍拍屁股走人換下一個的劇情。
海棠拿著稿子讀了兩遍,還是難以理解:「陛下……那書生真的死了?」
康絳雪:「是啊。」
海棠:「狐狸真把他給吸乾了?」
康絳雪:「是啊。」
海棠抿著嘴唇安靜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道:「為什麼?那狐狸不是喜歡書生嗎?何不安安心心待在書生身邊,照顧他起居為他打掃漿洗與他相守一生?」
康絳雪道:「喜歡只是喜歡,狐狸可以喜歡書生,自然也可以喜歡別人,緣何要為了一個書生,放棄自由放棄那麼多東西?」
海棠不解:「可是話本里一般都是那樣的。」
康絳雪道:「不過都是些無能庸人的臆想罷了,貪圖美色,又不想付出。」
海棠似是有點懂了,以往的故事,世間男人代入的都是書生,而小皇帝的這個故事代入的卻是狐狸。
站在狐狸的角度想一想,可不是就得要書生的命?不然書生一無所有,狐狸圖他什麼?都是精怪了,難道還天生犯賤不成?
海棠感知到了一些以往沒有思考過的想法,略有些猶豫問:「這就是男狐狸和女狐狸的區別?」
康絳雪搖頭:「無關男女,只看人的心裡想做哪種狐狸。」
海棠靜靜思索一陣,開心笑道:「這故事真好,比市面那些話本強了不知多少倍,奴婢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