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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與凡間唯一的不同應該就是天空昏暗,沒有太陽——這使得整個鬼界都被籠罩上了一層灰暗的色彩。

  君玄隱隱感覺這裡有一種熟悉感, 打量了片刻,再回過神時,鬼殿竟然已經近在眼前。

  勾魂使道:「王上就在裡面,上仙,請——」

  君玄腳步頓住, 一時間竟有一些猶豫。

  他低下頭,伸手摘下了帷帽,看著地上的青磚,抿唇不說話。

  直到勾魂使久久沒見他動, 疑惑地看過來, 君玄才深吸一口氣, 邁步朝殿內走去。

  他太緊張了, 不自覺地咬唇,將那形狀漂亮的唇咬出一絲惹人遐思的殷紅血色。

  來到屏風後時, 他終於停下了腳步。

  屏風後傳開很輕微的沙沙聲,有人正提筆寫著字。

  君玄聽了片刻,硬是沒能邁出那一步, 讓自己暴露在那人的眼皮底下。

  不知過了多久,碧岑終於放下筆,對著若隱若現的雪色衣角道:「上仙執著於找我,就是想聽我寫字?」

  君玄:「……」

  再躲下去也不是辦法,他終於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窘迫,瞳孔便微微縮緊。

  立在案前的碧岑,一頭青絲竟然已經全白了。

  她懶散地披著黑袍,垂落在她腰間的白髮被她用一根血紅色的髮帶束起,襯著她帶著艷色的眉眼,血染的妖冶。

  君玄愣住了,下意識上前,想去觸碰她的鬢髮,喉間乾澀:「怎麼回事?」

  碧岑往後避開他的手,笑意不達眼底:「仙君,自重。」

  君玄沉默了,臉色沉鬱:「你讓我自重?」

  碧岑正要說什麼,就見這俊美出塵的冷麵仙君神色變了,像是神像上那張慈悲為懷的面具突然裂開,露出了面具底下的真實情緒。

  他幾乎是發狠地瞪著她:「你之前哄騙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碧岑:「……」

  她堂堂一個鬼王,被他凶得竟然小小後退了一步。

  他還會生氣?

  碧岑心裡想,她都沒生氣,他竟然先生氣了?

  有一就有二,順利生了第一個氣後,君玄繼續生氣,質問她:「為什麼那天不聽我說完!為什麼不讓我進鬼界!」

  越說越生氣,越想越委屈!

  他冷冷看著她:「你是不是不想負責?所以找了個由頭故意不見我?」

  碧岑:「……」

  碧岑:「?」

  碧岑冷冷看回去:「雖然你現在是仙君,但不代表你可以亂說話。」

  「我要負責的人是婁景,跟你君玄上仙有什麼關係?」

  君玄:「??」

  這是什麼鬼話?

  他抿唇看著她:「我就是婁景,你為什麼不信?」

  碧岑避開他的目光,從案幾的另一邊繞了出去:「你不是。」

  君玄堵住她的去路,直視她的眼睛:「你說我會丟下你離開,我沒有,碧岑,現在是你一直在推開我。」

  碧岑一時間沒說話,她垂著眼眸,有些出神:「可你看上去,跟我的阿景不像。」

  「我之所以成為惡鬼,其中一個執念就是為了我的阿景——是那個凡人『婁景』,那個看不見的『婁景』,而不是上仙君玄。」

  「從他成為你的那一刻,我便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了。」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感覺。

  理性上,她的確知道他的確就是她的婁景。

  可感性上,她卻不由自主地排斥他,不相信他就是婁景。

  君玄聽得一愣,他不知道在渡劫的時候,凡間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原來長得跟他現在不一樣嗎?

  他的眸中流露出迷茫,以及些許慌亂。

  他知道有一些鬼死後依舊會執迷於追逐自己的執念,但他們對於執念的印象全定格於死前的那一刻。

  也就是說,人死後,他們的執念若是不復他們死前記憶里的樣子,他們便可能無法再將它辨認出來。

  就比如有個人死前想找到自己的花衣服,但若是那件花衣服破了一個洞,或者褪了色,雖然是同一件東西,可鬼卻無法再將它分辨出來了。

  他沒有想到,碧岑對於他,可能也存在這樣一種認知障礙。

  所以她認不出來他了。

  他試圖說服碧岑:「可我就是婁景,你不能因為我變了個樣子,就把我丟下。」

  「你說過的,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你都不會丟下我。」

  或許碧岑在許下那個諾言之前,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會產生這種認知障礙。

  可他當真了,他沒法把自己變回原來的樣子了,如果他無法證明自己是婁景,她可能真的要把他丟下。

  碧岑轉身往外走,按著眉心:「你走吧,我還要再想想。」

  君玄攔住她去路:「你好好看看我,再仔細看看!」

  碧岑從他手裡抽回自己的手,換了個方向。

  君玄終於停在了原地,睫毛微顫:「你等我,我會找到辦法的。」

  消失在屏風後之前,碧岑身影一頓。

  「我等著。」

  君玄轉過頭,看到案上宣紙的赤色字跡——

  念寒蛩殘夢,歸鴻心事,那聽江村夜笛。

  看雪飛、苹底蘆梢,未如鬢白。

  君玄想起碧岑那滿頭白髮,心中一痛,沒忍住,還是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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