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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到這裡,輕輕閉上了眼睛。
他總是會回到了那個夜晚,見到慕容靜雅的那天晚上,他的心情是那麼的糟糕。
而付小羽在陽台上,強硬地把他摟進懷裡,告訴他「我會一直陪著你」。
他無法形容他渾身上下那種的顫慄感覺,他近乎惶恐地環著付小羽。
「再多抱一會兒唄?」
他無法形容他問出那句話時戰戰兢兢的心情。
是第一次到來的一百度。
在他三十歲這一年,才姍姍遲來。
這世界上,好像只有愛情是不能習得的。
看多少書,多少電影、書籍,理解過多少描繪愛情的詩篇,都沒有用的。
它沒有降臨之前,誰也不能確信它真的存在。
從那一天之後,他每多愛一秒鐘,都會多惶恐一分。
他越接近真正的愛意,越接近付小羽一點,就會越清楚地印證了一點——
他是有原罪的,對自己、對他的孩子。
從八年前選擇和靳楚結婚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早早註定了某種不幸。
而這所有的、隱隱的惶恐和罪惡感,終於都在付小羽從越南向他奔赴而來的那天清晨,徹底壓垮了他。
第89章
「許嘉樂,」文珂輕聲說:「人的一生,要做太多次的選擇,沒人能保證自己永遠都是對的。可是最起碼每一個選擇在當下,都不可能是為了故意犯錯而去選的。你在22歲時以為你找到了最喜歡的人,因此組建了自己想要的家庭,還和靳楚有了你們的小寶貝。後來離婚,也是靳楚先提出來覺得沒感情了,這說明他也在渴望更強烈的愛情啊。那你們感情破裂不是太正常了嗎,而且到了現在,你難道會後悔有了南逸嗎?」
「怎麼可能,我永遠不會後悔有了南逸。」
許嘉樂猛地抬起頭:「南逸是我的生命中的天使。」
「那不就好了。所以是愧疚嗎?因為和靳楚的感情,始終沒有到達那個臨界點,但卻突然之間和付小羽產生了這樣的愛情,所以覺得對不起南逸?」
「……是的。」許嘉樂啞聲說:「是我從一開始,就沒能給他一個完美的家庭。」
「許嘉樂,可你自己也說了,誰也不能未卜先知。」文珂微微加重了聲音:「誰能站在30歲的年紀,回望20歲時的自己,覺得一路走來每一步都正確?你真的覺得你能有那麼厲害嗎?」
他遲疑了片刻,才繼續道:「許嘉樂,說到底,我有時候不知道你是自負還是自卑。我只是覺得,你做的很多選擇,其實都不叫你自己的選擇。」
許嘉樂沒太明白這句話,但也沒有馬上問出口。
「從初中到結婚,你找的Omega,全部都是那一個類型。你真的是在主動地尋找你喜歡的人嗎?還是你只是被動地選擇『完全不像慕容靜雅』的Omega?」
「你內疚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給南逸一個完美的家庭,但完美的家庭到底是什麼樣的?你好像只是知道,無論如何不要組建一個像慕容和許朗那樣的家庭就對了。從自己所痛恨的負面信息中,反推出一個看起來合理的公式,其實從一開始,這就不可行吧。」
許嘉樂怔怔地看著文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番話,大概是他們相識以來,文珂對他說過的最尖銳也最不留情面的話,就像是一記一記的重錘,把他錘得暈頭轉向。
是的,他一直以來追求的理想婚姻、家庭,是靠著自己反推和假想推導出來的海市蜃樓。
其實從付小羽追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隱約明白了自己之前的可笑和荒誕。
文珂說到這裡是真的生氣了,一雙平時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帶著一絲憤怒地凝視著許嘉樂。
他個性溫和,可是在這一刻卻好像沒辦法成為一個很好的開導者,也不能像之前許嘉樂對他那樣冷靜耐心。
「許嘉樂,之前的婚姻,誰也拯救不了了,可是這一次呢?」
「這是你唯一一次沒有通過公式,而是自己憑感覺沸騰到臨界點的愛情。這種感情是多麼珍貴你不知道嗎?你就這麼幹脆地放棄他了?甚至之前都不和他商量一下?」
「我知道的。」
「文珂,我知道付小羽有多珍貴。」
許嘉樂搖了搖頭。
他甚至說不出是那份感情珍貴,而只能虛弱地說「是付小羽珍貴」。
「是我的問題,你說得都對。不和他商量,也是我的錯。我帶著這麼多沒收拾好的爛攤子,還有破破爛爛的心情,太多的愧疚和自責,好像越想要對人生負責,越是誰也對不起。文珂,我也想現在是不一樣的結局,可我陷在泥沼里,無論怎麼掙扎都爬不出來了,我不想讓付小羽陪著我,濺得一身泥,然後還要一點點地對我失望,我沒辦法承受這個過程。我給不了他那種……可以閃閃發光的,讓他永遠覺得珍重和無價的愛了。如果我給不了,我不該再站在他身邊。」
許嘉樂恍惚地想起來為什麼這幾個詞那麼熟悉。
「幾天前的那一次……是我會永遠珍重地、放在心裡的那種無價。」
他直到現在,還記得那個Omega說這句話時,陽光灑在他睫毛上的模樣,金燦燦的、毛茸茸的美麗睫毛。
許嘉樂坐在那裡,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把自己的心情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