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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孤城道:「恰是因為西門莊主的醫術。」

  西門吹雪側目,他不認為葉孤城是在責難他在醫術上有所保留,好讓葉孤城受制於這次傷害,劍法永不可能勝過自己,那難道是在嘲諷自己醫術不精?

  葉孤城緩了緩氣,徐徐說道:「但凡習武之人,體質優劣、發力習慣、耐力長短,不宜讓對手了解太多。西門莊主精通醫術,對我已是知根知底。你我劍法相當,而我這一身,再沒什麼能瞞過你,今後若與你對戰,再無勝算。」

  西門吹雪一頓,他這話說的不錯,一個人手指上的繭在何處,都能讓他看出使劍的習慣,更何況如此透徹的療傷,他無意之中已掌握了太多東西。

  西門吹雪脫口道:「若你覺得不公,我亦可讓你了解。」

  西門吹雪本意是為了強調公平正直,所以說這話的時候口氣平平,但話一出口突然覺得哪裡不妥,猛然截住話頭。

  葉孤城正躺著看他,神情倦怠,這讓他更覺話說的不妥。

  但解釋只會更加奇怪,西門吹雪乾脆道:「抱歉,失言了。」

  他又道:「從今以後,你我只有切磋,沒有再戰。」

  葉孤城聽到那句話。他不喜多話,但也能一句話把人懟牆上,至今他口舌之爭就輸過皇帝平了西門吹雪,西門吹雪言辭有失,眼下這是個機會,他暗暗好笑,卻沒為難這位救命恩人。

  第二天給葉孤城換藥的時候西門吹雪發現了一件麻煩事,傷口灌膿了。多半是離開紫禁城去往客棧的路上,西門吹雪情急之下用汗津津的中衣給他胡亂包紮導致的感染,也難怪人反反覆覆發燒,傷口腫痛不消。

  治自然有辦法治,無非是切開排膿。傷口漸漸開始彌合,需用銳器再破開,引出膿血,刮除腐肉,鹽水清洗,再敷藥包紮。簡單是簡單,疼也是真疼,有些醫家施治的時候,甚至先找幾個漢子把病人摁住,再給嘴裡咬上木棍。西門吹雪斷然不會找人來摁著葉孤城,葉孤城也斷然不會答應有人摁著他。西門吹雪想只要把他固定住不找人來幫忙也可以,所以一邊說著療法一邊動手把葉孤城的手腳綁床上。剛在一條腿上繞了兩圈繩子,葉孤城忍不住道:「何必如此,難不成我還打得過你?」

  西門吹雪認真道:「你現在內外功力皆不能用,怕你疼。」

  葉孤城道:「繩子能鎮痛?萬梅山莊沒有麻藥?」

  西門吹雪道:「麻藥是武林旁門左道給人下藥時才用的,萬梅山莊並無準備,配藥一時來不及。」

  葉孤城無可奈何(生無可戀)地看著房頂:「繩子就不必了,但願西門莊主下刀夠快。」

  西門吹雪下刀快如閃電,就是手藝高超的大夫也比不上。但此刻他拿著薄薄的小刀在火上烤了又烤,遲遲不能下手。仍舊是心口,仍舊是那處傷,腫瘍泛著青紅色,竟是惡化了,幾天前他剛刺入一劍,現在袒胸露懷地讓他再下一次刀子,就算西門吹雪這般冷心冷麵的人,心中也不免戚戚然。

  本來就是一個疼,因為西門吹雪猶疑,葉孤城這慢刀子挨得相當不痛快,比太和殿上被刺中的那劍要難受得多,等西門吹雪去盡傷處膿血,用鹽水沖洗微綻的嫩肉時,他覺得自己簡直要被開了膛,臉上雖鎮靜自若,實則渾身上下繃緊如逆刮魚鱗的魚,冷汗把脊心都浸透了。

  劇痛之後的餘韻竟然充滿了欣快感,等到敷藥纏布帶的時候,葉孤城鬆鬆地長出了一口氣。

  葉孤城道:「我後悔了。」

  西門吹雪把他扶起,讓他靠在自己身上,雙手環繞著給布帶打結:「後悔什麼?」

  葉孤城道:「我當初應該先刺你。」

  既然有餘力開玩笑,西門吹雪也不客氣,一句話戳死他:「千刀萬剮可比這更疼。」

  若不是西門吹雪瞞過大內侍衛帶他出來,大漠神鷹屠方那句「你犯得是千刀萬段、株連九族的死罪」怕是要成真。

  葉孤城想笑一下又疼,壓住笑意道:「莊主在家中如此風趣。」

  西門吹雪在人前一派肅殺,冷若終年不化的堅冰,常人總想他家裡也該是冰山雪洞,他日常也該是孤身伴劍,葉孤城從不在意他人如何,也就跟著人云亦云。如今這麼一看,萬梅山莊頗有雅趣,西門吹雪也能開幾句玩笑,若是別人如此,他也看不上眼,可西門吹雪如此,竟讓他從心裡生長出些許羨慕。可他自負慣了,不肯流露羨慕之意,就不再開口。

  西門吹雪竟是給他裹傷的布帶在身側打了個蝴蝶結,葉孤城低頭看見直皺眉頭。

  真不是誰的模樣都架得住「皮膚像白玉一樣晶瑩,頭髮像烏檀木一樣黑,眼睛亮得像星星,走路像神仙降臨,渾身散發著令人目眩眼花的光彩」這般夢幻艷俗的描繪而不讓人倒牙的,春華樓一面後陸小鳳給西門吹雪如此陳述簡直令他牙酸——儘管他早年見過葉孤城一面,知道這也不是妄言。

  眼下葉孤城失了血色也憔悴得厲害,滿額冷汗折射著光亮閃閃的,薄薄的一個人氣色還不如南王府給他找來的那個形容枯槁的替身,但好看的人就算皺著眉頭嘴唇緊抿一聲不吭也有種病弱隱忍的招人疼。西門吹雪兩手扶著他本是想把人平平放到枕上,結果雙臂一攏直把人抱到懷裡了。

  西門吹雪無法解釋自己為何突然有此舉動,只好順著這個姿勢把蝴蝶結拆了,平平地把布帶的末端折進去,這樣睡著才不會感到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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