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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不好吧?」采萍受寵若驚,話說得磕磕絆絆,「哪兒有奴婢和主子同桌而食的道理呢……」

  「道理都是人定的。」寶瑜坐下來撫平裙擺,又看向她,笑道,「我今晚就是要和你一起吃,你真的捨得拒絕我嗎?」

  「不捨得,不捨得。」采萍聽了連連擺手,她看著寶瑜真的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又猶豫了一瞬,才紅著臉,拘謹地在寶瑜的對面坐下,「大夫人人美心善,奴婢仰慕大夫人還來不及呢。」

  聽了這句話,寶瑜盛湯的動作頓了頓,心尖驟地擰起來,疼得鑽心。

  她忽的想起來前世那一場慘烈的戰役中,采萍為了護住她先走,用身體擋住了門洞,在一支又一支的利箭射穿了她的心口時,采萍也是這麼說的。

  「大夫人人美心善,奴婢仰慕,死也甘願。」

  怎麼善良的人總是不得善終呢?寶瑜想不明白。

  「多吃點。」寶瑜將眼淚忍回去,給采萍盛了一碗湯,「你不是最喜歡吃那些蝦啊貝的,都給你——采萍,我問你幾件事,你認真回答我好不好?」

  采萍的神情也嚴肅起來:「好。」

  寶瑜問:「現在是哪一年、哪一日?」

  「……」采萍只以為寶瑜是在考驗她,認真想了想,「庚午年,三月十一日。」

  「三月十一,快春分了?」寶瑜問。

  「是啊是啊。」采萍聲音變得輕快起來,「小少爺的生辰就要到了,就後天。您先前不是還說,要給小少爺熱熱鬧鬧地辦一場生辰宴的嗎?讓準備的東西奴婢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您送去讓裱起來的那幅繡畫兒,估摸著明天也能取回來了,您辛苦地繡了快兩個月呢,小少爺一定會很喜歡的……」

  寶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神情從起先的驚愕,到瞭然,最後竟笑了下。

  「他不會喜歡的。」寶瑜打斷采萍的嘰嘰喳喳,聲音淡淡的。

  宋堰不但不喜歡,甚至當著她的面,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怎麼會呢?」采萍低聲安慰她,「大夫人,您別灰心,小少爺就是性子野了點,不服管,但是人不壞的。」

  說到人不壞這幾個字,采萍多少有些心虛。

  她聲音大了一點,裝成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小少爺從小就沒娘,跟著大爺走南闖北地做生意,老夫人對他也不太關心,所以性子倔,也能理解。再者說,大夫人,您剛來宋家一年,小少爺常常不在家,不了解您。但是人心啊,都是肉長的,您對他這麼好,小少爺遲早有一天能看見的……至於前幾天的那件事,小少爺不是故意的,您也別放在心上……」

  「不是。」寶瑜夾了一筷子藕片在碗裡,「人心不一定是肉長的,有些人天生沒有心。」

  采萍沒聽清,錯愕地「啊?」了一聲。

  寶瑜笑著岔開這個話題:「前幾天,什麼事啊?」

  「就,鐲子的事。」采萍小心翼翼問,「您忘了?」

  說著,采萍自責地低頭:「是奴婢多嘴了——」她今日實在是說得有點多,壞了下人的規矩。

  鐲子……寶瑜閉了閉眼:「我沒忘。」

  她怎麼會忘呢?即便前世今生,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但始終是梗在她心頭上的一根刺。

  事情的起因是,宋堰夜不歸宿,去找他的那群狐朋狗友,爛醉得喝了一整晚。

  寶瑜擔心他出什麼亂子,等了一夜,心力交瘁,第二天早上宋堰回來,她將他叫到院裡來,實在沒忍住脾氣,斥責了他幾句。

  「你才十四歲,怎麼能出去和別人喝酒?我聽你小叔說,你還去賭錢了?宋堰,你能不能學些好,走上正道。你爹那樣正派寬廣的男人,你是他的兒子,不能給他丟臉……」

  寶瑜大概記得,她說了這些。

  宋堰沒讓她說完便搶了她的話:「正派寬廣有什麼用,早早就死了,再把家產都白送給你這樣的狐狸精嗎?」

  狐狸精這三個字像是一把刀子一樣扎在寶瑜的心上,拔|出|來便是一個血窟窿。

  宋堰不過十四歲,但已經長得人高馬大,比她高出半個頭。又喝了酒,鼻子裡噴著酒氣,搖搖晃晃的,眼底都是血絲。寶瑜也有些害怕他,但是當時被氣得迷了心,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宋堰的臉被打得歪過去,回過神來也氣狠了,攥著寶瑜的手腕將她一把按到了牆上。

  玉鐲子磕碎成了兩半,斷口處割破了手腕上的肌膚,黏膩溫熱的血流了兩人一手。

  寒春院裡的小丫鬟都被嚇壞了,寶瑜也嚇壞了,宋堰的眼神太可怕,像是頭想要吃了她的狼。

  最終,宋堰還是鬆開了手,臨走前惡狠狠地留下了一句:「別再讓我看見你。」

  ……

  寶瑜掀起了左手的袖子,果然,被白布包裹著,傷還沒好透。

  她把袖子放下,繼續若無其事地吃飯,心想著,她前世到底是哪裡來的那麼多爛好心,竟然想著要拯救宋堰這樣的不良少年?十四五歲的時候喝酒賭博、聚眾打架,長大了以後殺人放火、起兵造反,宋堰的一輩子都是個人渣。

  人渣就應該自取滅亡,不值得一點好臉色。

  寶瑜吃了幾口菜,抬頭問:「采萍,那個生辰宴,有多少人知道?」

  「就咱們寒春院的知道。」采萍答,「您說過要給小少爺一個驚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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