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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起行苦笑, 趕忙道:「萬歲爺說了,免您的禮。」
「然後?」靜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難得帶上了幾分跟皇帝差不多的淡漠樣子, 定定看著孫起行。
「萬歲爺口諭……」孫起行深吸了口氣, 低垂著腦袋, 「不省心的東西, 這是最後一回, 再叫朕看見你這沒兩口氣的鬼樣子, 朕就將你關在景陽宮, 一日三餐灌參湯替你補養補養。」
孫起行跟做夢一樣,說到這兒回憶起皇帝頓了好一會兒,他也頓了頓才繼續虛著聲兒道:「萬歲爺還有口諭, 你聽話些,過些時日朕許你個小公主,以後動動腦子,別拿自個兒的身體作踐。」
靜嘉捏了捏額角,這話若是皇上自個兒過來說,少不得還能算是情趣,她可以擺出羞澀、羞惱、羞憐……許多表情刺回去,可被孫起行這麼一說——
靜嘉不動聲色掃了眼起來伺候的魏嬤嬤和當值的杜若,兩個人比她還恍惚,大概是覺得自個兒在做夢。
她自己都有些記不起來初見時萬歲爺是什麼模樣了,恍惚記得……望月閣那時候,皇帝還是個高深莫測渾身帶著冷意的君王,這會子怎麼像是話本子裡奇奇怪怪的內宅夫人呢?
「我知道了。」靜嘉沒什麼想說的,「還有嗎?」
孫起行趕忙道:「萬歲爺叫奴才給您送了好些補養身子的東西過來,都叫程太醫看過了,絕對沒有問題,您盡可放心用來溫養身子。」
隨即他帶著幾分希冀微微抬起眼皮子,恭敬看著靜嘉。
靜嘉還困得厲害,也只莫名其妙看著他。
魏嬤嬤畢竟年紀在那兒還能不露形色,杜若眼神發直看著銅盞上搖曳的火光,只覺得那火苗兒都尷尬的分叉了,一會兒孫諳達走了,得請剪子出來挑一下燈花。
「娘娘可有話要奴才帶回去?」到底是孫起行先忍不住,輕聲提醒。
靜嘉翻個白眼起身,扶著杜若往寢殿走:「嬤嬤送送孫總管。」
她有這功夫多睡會兒不好嗎?牽涉到皇嗣,每時每刻都可能發生大事兒,睡覺都要搶時間,好積攢精力應付接下來的大戲,討好萬歲爺的事兒,等需要晉位的時候再說唄。
雖然靜嘉不懂感情,可她無疑是聰明的,皇帝不知不覺中的變化她說不清名卻也有種直覺。要不怎麼說人貪心呢,蹬鼻子上臉這回事兒是個黑心肝的都會,她更是箇中翹楚。
孫起行無奈,只能回了乾清宮,本來他還愁著該如何跟萬歲爺回稟呢,等他回去,林守成才小聲道:「師父,萬歲爺睡了,靈巧偷偷去了御花園。」
嗯?孫總管到底是奴才里的人精子,瞬間反應過來,萬歲爺那不倫不……咳咳奇怪的口諭雖說有自個兒的情緒在,到底也不純為著發泄情緒,這是要給慈寧宮和麗景軒加把火呀。
看樣子萬歲爺知道錦嬪娘娘是不會回話,這才早早睡下,嘖嘖……就想孫起行小時候聽過的老話兒,果然是豆公豆婆——對眼兒功夫就都知道是什麼德行。
他鬆緩下來:「兔崽子,去給我端盆水來泡泡腳,今兒個我這腿兒都要溜細了,叫坐更的警醒著點,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叫起。」
孫總管這話一語成戳,半夜裡永壽宮那頭的大力太監就跑了過來:「回林諳達,淑貴人小產了,血流不止,這會子人已經快不行了。」
林守成心下一驚,他倒是知道德妃會動手,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這麼狠,他趕忙將孫起行叫起來。
孫起行也不敢耽擱,趕緊進乾清宮內殿小聲將正和帝叫醒。
「什麼時辰了?」皇帝雖然沒睡夠,可睜眼後聲音就清晰冷靜,倒像是沒睡似的。
孫起行恭敬道:「回萬歲爺,丑時剛過。」
「叫太醫盡全力醫治,有消息及時報過來便是。」皇帝叫孫起行伺候著起身,並不去永壽宮,左右還有些摺子沒批,他便去了御書房。
坐下後,皇帝倒是來了興致:「錦嬪可說什麼了?」
孫起行垂著腦袋:「回萬歲爺,娘娘她聽了口諭後高興的說不出話來,只說知道了,就紅著臉兒搖搖晃晃回去睡了。」
所以說御前的奴才回話有水平,高興沒有?那誰知道,反正是沒說話。
臉紅了沒?紅了,從暖烘烘的被窩裡睡紅的小臉兒,別提多憐人愛咯。屋裡也燒著炭籠暖意融融,靜嘉因為身子虛本身膚色極為蒼白,稍稍有點顏色就極為明顯。
皇帝似笑非笑看了孫起行一眼,倒是沒說別的。
他沒指望著靜嘉回話,就如同靜嘉知道該如何蹬鼻子上臉一樣,皇帝也很清楚自個兒將那小東西縱得多膽兒肥。
即便是如此,聽孫起行說完,想到靜嘉朦朧著睡眼,叫他一時興起的口諭堵得說不出話來,當著奴才又不好使小性子,他心裡自有一股子愉悅。
因此聽到外頭傳來說淑貴人沒了的消息,皇帝都在御書房呆了好一會兒,才壓下面上的高興,冷沉了氣息,叫人將淑貴人按照嬪位發葬,便直接往南三所去。
淑貴人小產歿了,大阿哥凌晨時候病危,皇帝震怒,免了當日的早朝,令醇親王和鄂魯帶著慎刑司和都虞司徹查宮闈,淑貴人和大阿哥甚至三阿哥身邊的奴才都進了慎刑司。
太后那裡也傳了懿旨,令後宮妃嬪都禁足宮中,抄佛經為大阿哥和三阿哥祈福。
一時,整個紫禁城都安靜下來,皚皚白雪本就未化,洋洋灑灑的大雪趕在元宵節前又飄落下來,似乎是想要用這純白的美景,覆蓋住安靜下愈發洶湧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