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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說完,他自己聽著都憋屈。

  哪個宮裡的奴才沒上太醫院求過藥丸子啊,這話連貓狗都騙不過去,至於太醫院拜高踩低那是常事兒,就差明著說有人打過招呼要為難人了。

  靜嘉輕輕笑出聲,眼神冰冷,聲音更輕柔了些:「我知道了,去叫半夏到我寢殿的炕櫃底下,把那個梨花木的盒子找出來,裡面有半個老山參,切一片過來,剩下的分成兩次煮了端過來。」

  「嗻!」劉福本想嘆息來著,可餘光掃見主子的表情,莫名就膽寒了一瞬,心裡替自己後路叫苦的心思都淡了下去。

  等劉福出去後,靜嘉就坐在榻榻里的炕上,替杜若換了個帕子敷在額頭,眼淚不知不覺又掉下來,只面上仍然什麼表情都無。

  在這世上,也只有安寶赫和杜若會對她這樣毫無保留的好,可是她真的不值得,她從來都不值得。

  從小精於算計的靜嘉,並不相信人間真情,護著弟弟更多是對額娘的承諾,在保證弟弟能好好兒活著的前提下,她從來沒少了為自己打算的私心。

  能在墨勒氏手裡保住自己和寶赫的命,她怎麼可能會是只知道步步忍讓,龜縮一隅的蠢貨。

  靜嘉十歲就敢以身犯險,得並不算熱切的外祖憐惜。等外祖下了江南,十二歲她就找到路子,妥帖打點好安塔拉族老家的女眷,讓族老們心甘情願緊盯著安國公府的子嗣安危,她早習慣了將人利用到骨子裡。

  要知道墨勒氏雖然瘋,能拿捏安國公,還讓人不敢得罪,連皇家都不吭聲,她無疑是聰明到極點的,她走一步想三步,靜嘉就要走一步想十步。

  靜嘉十三歲時正是選秀的年份,她買通的奴才得知墨勒氏打算叫她過了初選,複選時讓她犯下與侍衛私相授受的罪名,拼著叫安國公府被降爵也要讓靜嘉死。

  她得知時,正擦拭著額娘留下來的金鑲玉牡丹花戒指,等帶話的奴才走了,她淡定叫杜若準備好藥膏子,毫不猶豫一頭撞在戒指上,頭破血流換來生機。

  後來墨勒氏要叫她嫁去成郡王家裡受罪,她當然不可能就那麼受著,那位嫡長子身邊的奴才叫她拿銀子買了命,望門寡也算個好出路。

  她唯一沒算到的是,安寶赫竟會為她豁出命去搏一個生路,見到弟弟滿臉是血虛弱躺在床上對她笑時,她怎麼都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既然不能辜負弟弟的好意,進宮前她就想過各種可能,雖然對前朝後宮許多事情都不是很清楚,可後宮如戰場她還知道的。

  憑她的心計,好些能嫁個世子阿哥,最壞不過是被宮裡那些胭脂虎妖風颳到骨頭。

  所以一進宮她就給太后立了長生牌位,日日給太后抄佛經,無論何時這都是個護身符。

  同時她盡一切努力想要實現有個小家,撫養一兩個娃兒安心長成的願望,從小到大,從心窩子裡生出來的念想也就只有這一個了。

  為此她甚至不惜將小時算計過的人再拿出來博情分,同時還不忘抓住關爾佳氏和幾家人口簡單的權貴夫人們的好感,就連鄂魯她也沒放棄算計。

  可隨著太后和皇上之間的博弈,後宮妃嬪們手段齊出的算計,得知太后有心叫她替容妃衝鋒陷陣時,她就知道沒人敢娶她了。

  為著對額娘的承諾,她不願意去漠南和親。隨著跟正和帝打交道次數漸多,她已經能看到自己的未來會是在這四方天地里,多少掙扎都不過是心存僥倖。

  自私如她,不會將希望放在別人身上,更不會不給自己留後路,從龍榻上醒來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將網子撒了下去。

  被人算計後她憔悴而絕望,時刻低著頭作卑微模樣,避免叫人看見她的臉,若說後宮女子花容失色大都將花容放在前頭,靜嘉則將失色演得淋漓盡致。

  在園子裡被所有人為難,她忍,在宮裡叫人嘲諷譏笑,她忍,忍忍,再忍忍,靜嘉告訴自己,還不到時候。

  忍到那個同樣被姐姐救下的皇帝憐惜,忍到將容妃對手的把柄握在手裡,能漂亮地對太后投誠,忍到她平衡好所有暗流,能安心過日子,那才是頭。

  可如今,她又一次沒算到,杜若也要為她拼了命去……若是她挨打,慎嬪總要忌諱些,打一個宮女慎嬪卻不用顧忌什麼。

  靜嘉眼神慢慢有些迷茫,她只想獨善其身,為何百般謀算都還這麼難?

  若風平浪靜,她自信能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悠然度日,若是山崩海嘯呢?沒有權勢地位,誰都能將她和她在意的人掐在手心,隨時想捏死就捏死。

  迷惘過後,靜嘉清凌凌的眸子隨著天色漸暗,越來越幽深。

  她錯了,弱者聲嘶力竭改變不了結局,強者低語呢喃便可輕掌生殺,她不該將自己的命交給老天爺。

  「小主,您一天沒用膳了,奴婢熬了粥,您好歹是喝點兒吧?」半夏端著一碗拿米飯煮成的清粥進門,輕聲問。

  靜嘉不肯塗藥,臉色蒼白得嚇人,讓她本不怎麼叫人注意的容顏怎麼瞧怎麼驚心動魄,這份摻雜著脆弱和冷淡的嫵媚,只叫人打心底疼惜。

  「什麼時辰了?」靜嘉啞著嗓子問,看都沒看那粥一眼。

  半夏無奈回答:「回小主,剛打過二更的梆子,您去歇著吧,奴婢守著杜若姐姐。」

  「不用。」靜嘉垂著眸子淡淡道,「你們都去歇著,今兒個不用叫人值夜,我來照顧杜若就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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