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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廳公正中立,在元帥帶領下的軍界也不會允許這件事兒繼續沉沙海底。外界也已經開始再次要求皇室軍界給出合理解釋,當年的案子已經沒辦法再壓下去了。
多少年了,白歷跟江皓終於看到了一點兒正義的曙光。
但有些曙光來得太晚,看見光的人都快累死在路上了,已經沒有力氣露出笑臉。
「是好事。」陸召拍著白歷的後背,他找不到別的詞,只能翻來覆去地重複,「白歷,沒事,是好事。」
「我知道,」白歷說,雖然礙於皇室的臉面,這事兒會低調進行,但只要元帥和第二繼承人站在同一邊,林勝跑不了了,「我知道,我就是……」
陸召不知道怎麼開口。
「死了那麼多人,江皓一輩子都有負罪感,多少個家庭都跟著遭殃受罪,」白歷說,「為了一個人,搭上我們的命,我們的人生,我的這麼多年,我他媽一輩子能有幾個這麼多年?」
「就算這幫畜生都完了,狗屁命運也崩盤了,那也不能怎麼樣,」白歷的一隻手摸索到自己的肩膀,江皓太用力,都快把他肩膀給掰斷了,「死了的人活不了,留下的痛苦也還要承擔。我的腿到死就這樣了,江皓知道,所以他到死都覺得欠我的。」
陸召感覺白歷的身體都在抖。
「可我還是挺開心的,我跟江皓那孫子不一樣,我還是知道該不該開心的。畢竟我走了這麼多年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路,」白歷說,「終於看到了點兒人煙。」
陸召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
卻聽到了一聲壓得很低很低的啜泣。
白歷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他很多年沒這樣過了。
可能是因為今天一天充當了兩個人的哭訴對象,白歷覺得這裡面有傳染的成分在。
陸召撫摸他後背的手僵住了,白歷很想說「別停繼續」,但嗓子像是堵了棉花,怎麼也說不出聲。
後背覆上一片溫熱,陸召俯身把白歷撈得離他近一些,摟住。
白歷感覺到一個吻落在他頭髮上,又向下落在他的後脖頸,腺體,衣領。
「歇會兒吧,」陸召說,「歇好了,再開心。」
白歷感覺陸召罩在他身上,把他裹得很嚴實。
像被子結界。
在結界裡他可以不是安慰人的那一個。
被子結界可以藏住很多哽咽。
第81章
或許是因為那句「歇會兒吧」起了作用,回到公寓白歷就一頭扎在床上,困得睜不開眼。
他在昏沉間感覺到陸召脫掉了他的衣服跟褲子,用被子把他裹嚴實。
陸召在他身邊坐了很久,期間輕手輕腳地出臥室接過幾次通訊,每當白歷在睡意起伏間覺得陸少將公務繁忙,八成得在廳待到晚上時,陸召都會折返回來,一聲不吭地回到臥室。
他們對彼此的信息素已經非常習慣,青草味回到身邊的感覺很好,白歷費勁兒掙扎著翻了個身,想說兩句讓陸召先忙自己的事兒,但人困得要死意識不清的時候,喉嚨里發出的聲音已經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
白歷含含糊糊地吐出幾個音節,陸召的手伸過來,在他額頭跟臉頰上摸了摸,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反正都「嗯」了一聲回應。
這一覺睡得很放鬆,白歷很奇妙地知道自己在睡覺,身體放鬆,大腦難得一片空白,他像是被拔了軸的機器,終於徹底消停,得以毫無負罪感地休息。
一直到後半程他才開始做夢。夢裡他閉著眼躺在病床上,聽見同房的病人在小聲嘀咕。照例從「沒有家人」作為開頭,用「可憐」作為結束。
夢裡的白歷依舊很不給人面子,「嘩啦」一聲翻了個動靜巨大的身,耳邊的絮叨立馬停了,他滿意地蒙上被子,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開始隨便點進各類網站看打發時間,被不同的腦洞刷新三觀拉低下限,看得津津有味。
沒多久他又變成一個小孩子,獨自站在白氏老宅空曠的訓練場上發呆。突然屁股上挨了輕輕一腳,回頭就看見白老爺子擦得油光鋥亮的軍靴。
夢裡白老爺子說的什麼他已經聽不太清,但他還是挺開心,嘴上大聲地抱怨,身體卻撲上去掛在白老爺子的腰上。
白老爺子拖著他往前走,沒走兩步就下起了大雨。
雨裏白老爺子不見了蹤影,白歷站在大雨里,腳邊蹲著一隻狗,吐著舌頭滿臉無辜地看著他。
白歷用腳尖踢了踢它,它猛地跳起來,跟得了狂犬病一樣甩著舌頭往雨簾深處沖。
雨簾里有個人正往這邊走,走著走著變成了跑,白歷在原地站了幾秒,繼而朝著那人的方向竄了出去。
他一會兒還是他,一會兒就成了那條狗,心臟劇烈跳動,耳膜里是血液流動的轟響。
雨里的人多了起來,都在朝他走。他們邊走邊喊,聲音穿過雨簾傳遞向白歷。
白歷撲向那個朝他跑的人,張開雙臂擁抱他。
夢在這裡戛然而止,白歷睜開眼,手臂搭在陸召的腰上。
陸召靠著枕頭半坐在白歷身邊,一隻手點著虛擬屏瀏覽信息,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撥弄著把臉埋在他側腰的白歷的頭髮。
覺察到白歷的動靜,陸召側頭看他:「醒了?」
白歷搭在陸召腰上的手緊了一圈,臉在陸召身上蹭了蹭,才「嗯」了一聲:「我好像夢到老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