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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visez》經歷了一段在管理上相當混亂的時期,其中諸多隱秘的勾心鬥角與權利傾軋,都被粉飾在每一期按時發行、精彩紛呈的雜誌背後。
現在,a姐依舊主持雜誌的所有編輯工作,小到每一篇稿子的審核、內頁文字究竟用哪一種字體字號,大到這期封面誰能上,都由她說了算。
sophie不插手日常編輯事務,但雜誌社包括人事在內的行政權利,基本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總得來說,二人相互制衡,各司其職,共同管理。
而隨著這幾年的時間推移,a姐的髮型從一而終,著裝風格卻愈發地另類和前衛起來。
她今天穿一件白色下擺斜切的短上衣,黑色鏈條束腳褲用一條背帶掛在肩上,乍眼看去和今天出席的某個嘻哈歌手像個組合。
封承的視線從她身上掠過,沒什麼停頓便移開。
sophie看了眼a姐,在她走近之前道:「你要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也行,換一個。你剛說你失去的那個重要的人是……」
封承把她手中空掉的香檳杯換成新的,毫無波動的語調說:「多喝酒,少說話。」
sophie:「……」
「封總。」a姐走到近前,她已經年過四十,最高端的貴婦化妝品也難以抵抗歲月侵襲,濃妝之後依稀能看出兩頰鬆弛下垂的痕跡。
「這兩年都沒怎麼見過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帥啊。」
「您的心態倒是越來越年輕了。」封承懶散地倚著吧檯,語氣太淡,以致於很難聽出裡頭客氣的恭維,究竟是真誠還是諷刺。
a姐最近和那個嘻哈歌手的緋聞,在雜誌社內部是公開的秘密。
只不過始終隔著那層紙,沒被媒體捅破。
「在sophia面前我哪敢說自己年輕。哎,老啦。」
a姐笑著談天說笑的樣子,完全看不出與sophie有過嫌隙。
更看不出,這是她第五百七十二次故意叫錯sophia的名字。
sophia知道她應該還有別的目的,只笑而不語。
封承則是一臉淡得可以擠出水的神色,就差在手裡舉個牌子:「不感興趣」。
見兩人都沒接自己的茬,a姐笑意不減,似有深意的目光在封承身上走過兩個來回。
「封總啊,我聽你剛才說,因為《visez》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我心裡還蠻難過的。是跟當年的事有關係吧?」
她嘆了口氣,「當年我也年輕氣盛,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我知道你對那種事零容忍,我還有《visez》,同樣也是零容忍。其實事後回想起來,我會覺得有點後悔,在一個年輕設計師的前程面前,我應該寬容一點。尤其是當我知道你和……」
篤
玻璃杯與石英台面碰撞。
a姐的話被簇然的聲響打斷。
如果說封承之前的臉色是一種心不在焉的淡;那麼此刻,是冬天迎面刮來的北風,刺骨的冷。
封承不想從她口中聽到那個名字。
他將手裡的酒杯擱到吧檯,不算輕、有些重的一下。
突兀地將a姐的後話從「和」字一刀砍斷。
a姐尚未反應過來,他抬手沖不遠處的嚴原勾了一下。
動作利落、隨意、慵懶,吝嗇到多一毫米的幅度都不肯再施捨。
正沉浸在娛樂圈盛會的嚴原馬上跑過來:「啥事兒啊?」
「讓你訂的東西定訂了嗎。」封承問。
嚴原耗費了兩秒鐘時間才意會他所說的「東西」指什麼。
「訂了訂了。已經入關到國內了,要直接寄過去嗎?」
封承思考了片刻。
「拿過來吧,我自己去送。」
a姐說到一半的話被那樣截斷,繼而晾在一旁,無異於被捂住了嘴無法再說下去。
嚴原馬上跑開去安排人將「東西」送過來,封承也直接從原地走開。
《visez》雜誌的主編,她手上的權利那么小又那麼大,多少明星的粉絲、經紀公司、乃至藝人,都要看她的臉色做事,甚至舔著臉來求她。
哪怕是處在娛樂圈金字塔頂層的明星、經紀人,都要給她三分薄面。
她從未被人如此□□/裸地無視。
a姐的臉色幾經變幻,最終停留在一個難看的顏色。
會場的正門與後門被各家粉絲圍堵、占道,封承從側門走出來,沿空無一人的短巷轉上主街,去取車。
他的步速並不快,雖然走路時有點心不在焉,在這條走過無數遍、閉著眼睛能走出個正方形的路上,還不至於會撞到人。
右腿上突如其來的阻力,令他邁腿的動作停滯,一下子將灌了五十斤的鉛,在衝量的作用下無法向前。
右腳落地的同時,封承低了下頭。
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個不知道憑空從360度哪一度的縫隙里冒出來的小女孩。
那一撞的衝量只能阻擋他的腿,但對還沒他腿長的小女孩來說,卻稱得上災難。
她一下子跌坐到地上,伴隨著一聲輕輕的、軟綿綿的、像是棉花糖才能發出來的聲音:「哎呀。」
封承不喜歡動物。
不喜歡動物幼崽。
尤其不喜歡小小一坨但威力堪比□□的人類幼崽。
但這個「不喜歡」的區間,似乎在今天被他發現了一隻漏網之魚。
封承反應過來時,已經下意識地、非常自然地,彎腰將掉在地上的棉花糖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