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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長女與次子皆是隨母姓周,嘉禾想要立其中哪一個來承襲國祚都沒有問題。現在的問題只在於那兩個年輕人都十分優秀,各有各的長處,因此內閣之中才會對儲君的人選爭論不休。

  此外報紙上的另一則新聞就是,嘉禾今日將會去往太學,聽那裡的學者辯論經世致用之學與理學的優劣。

  這下好了,不用想辦法混進皇宮了。蘇徽心想。

  現在他慶幸的是自己在離開二十三世紀之前,為了潛入科研大樓帶足了工具,隱形裝置在現在還能啟用,他愉快的掩蓋了自己的身形,然後踏上了前往太學的道路。

  老年嘉禾對太學的重視程度讓蘇徽驚訝,畢竟青年時的她最是厭惡儒生。不過她倒也不僅僅是重視太學,各地的州學、郡學每年都有大量的經費下撥。四帷學在端和八年的李世安之亂中被焚毀,後來也得到了重建。女學也陸陸續續在各地修起。總之現在整個國家的讀書人仔細算一算,數目還不少。當年蘇徽和她說過「義務教育」這個概念,她記下來了,畢竟努力的在踐行這一目標。

  太學之中定期會有辯論召開,嘉禾不輕易打壓某種學說,任由士人們自行論道。偶爾有士子為博聲名指著她的鼻子大罵,她也能好脾氣的聽著。

  蘇徽穿行在身著朱子深衣的士人們之間,等了沒過多久之後,他見到了嘉禾。

  女皇的架子並不大,儀仗簡樸,隨行的侍從除卻錦衣衛之外,便是一些她慣用的近臣——蘇徽不由想起了當年的御前翰林,當然,現在陪侍在她身邊的這些人,他一個都不認識,而那些近臣中有不少是女人。董杏枝似乎是在前些年告老還鄉,據報紙上的消息說,她晚年過得不錯——這很好,在很多條時間線里,董杏枝的結局都是為了嘉禾而死,當年嘉禾救過她,她最終將自己的命也還給了她,終於有一個時空的董女官能為自己而活,蘇徽也感到欣慰。

  仗著有隱身裝置干擾他人視線,蘇徽壯著膽子走到了嘉禾的面前,細細的端詳著她。

  她是真的老了,年輕的時候操勞太過本來身體就不好,到了五十歲時就更加得顯憔悴,肌膚鬆弛了、眼角有了皺紋、鬢邊是灰白的頭髮、眼神也不復過去的清亮。可蘇徽看見這樣的她,心裡還是很歡喜。

  嘉禾就是嘉禾,無論是處在怎樣的年齡階段,都還是她。就如同一株松柏,春夏秋冬流轉,不損其卓絕風骨。

  歲月賦予了她格外的溫柔,近五十歲的嘉禾比起青年時的她看著更加溫柔,沒有多少天子的架子,乍眼望去如同尋常鄰家長輩。這也許是因為她不再害怕有野心勃勃的人來篡奪她的位子,所以也就不需要再擺出威嚴的架勢。青年時的她不苟言笑,時常撐起一副森冷的姿態,而現在的她眼角眉梢都是柔和的。

  太學學舍是仿古的建築,今日辯論之時更是按照魏晉時的風尚,在溪邊設下坐席,眾人跪坐於席上,臣子們既無需在君王面前垂首站立,更不必戰戰兢兢跪著。嘉禾坐在一架仿古的坐床之上,周圍有簾帳垂下遮住了春寒時節的冷風。蘇徽輕手輕腳的走到了她的座位邊,小心翼翼的與她並肩而坐。

  她看不見他,但這是他的私心。

  他們一起聽著不遠處年輕人的慷慨陳詞。嘉禾並不參與辯論,只是靜靜的聽著,偶爾露出淡淡的微笑。她笑得時候蘇徽便也跟著一起笑。

  期間有臣子上來向嘉禾稟報一些朝務,由此可見她倒也的確是個忙於政事的皇帝。但她也不似端和初年時那樣恨不得大權獨攬將一切都攥在手心。從她與近臣之間偶爾的交流中,蘇徽可以聽得出來,如今朝中大大小小的事物,多數委於內閣。她如今奉行的是一種寬和的治國之法。而這也是符合歷史潮流的,單人的統治,最終會被多人行政多取代。

  現在的嘉禾像是一尊供奉在神龕之上,以慈悲目光俯瞰眾生的神像——蘇徽忽然想到了這個比喻。

  他記得很久之前嘉禾就說過,皇帝最好是能像寺廟神像一般,無悲無喜,只供眾人膜拜,卻不涉足人間煙火。

  蘇徽那時候覺得她這話說的不對,可現在,她終究還是成了這幅樣子。她是端和女帝,是夏朝的君王,卻不是周嘉禾。這沒什麼不好,卻也還是讓他心中忍不住淡淡欷歔。

  辯論持續了很久,結束時已是深夜。起身時嘉禾因為長期跪坐的緣故腳麻,趔趄了一下。蘇徽趕緊扶住了她。

  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扶穩她之後,蘇徽才意識到嘉禾現在看不見自己。

  他連忙想要撤手,可嘉禾卻反過來一把扣住了他的五指,接著將手垂下,若無其事。

  她沒有往蘇徽所在的方向看上哪怕一眼,但她就是知道,是他來了。這份默契跨越了十八年的歲月仍未曾改變。她就這樣一手握住蘇徽,同時坦然的當著眾臣的面訓話。女皇的姿態端莊優雅,然而蘇徽卻分明在她的眼底瞧見了笑意。

  狡黠的、靈動的光在那雙老去的眼眸中一閃而過,這哪裡是身份高高在上不知喜怒的神像,分明就還是那個他所熟悉的周嘉禾。

  蘇徽亦是用力扣緊了她的手,而後就這樣由她牽著,返回了紫禁城。一路上他們不曾交談,跨越時空的重逢,恍惚間就像是一場幻夢。

  「嘿,握夠了沒?」進宮下轎之後,道旁忽然冷不丁傳來了一聲喝問,蘇徽連忙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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