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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來無恙否,辭遠?」崑山玉笑道,以方延歲的字「辭遠」呼之。他是帝師方翰林之幼子,出生之後父母愛惜至極,常言道男兒志在四方,可方氏夫婦卻為兒子起名「延歲」,在他舉行冠禮之時為其賜字「辭遠」,意為希望這個幼子能夠不經世事風霜,就留在他們老倆口身邊,平安順遂一生。熟料方延歲卻走上了一條完全與父母相反的道路,小小年紀躋身仕途,之後便是長年的東奔西走,流離不定。比起在京中生活的那些文人士子,方延歲的面容中看得出明顯的風霜痕跡,少年人的青澀稚氣在他的眉宇中已然褪去,在他臉上所能看到的,更多的是如同成人一般的堅毅。

  「我一切安好。」他開口,變聲期的嗓音略為沙啞,「陛下如何?」

  「果然一開口問得就是陛下。你放心陛下也一切都好,眼下正在大同,等到你手頭的差使忙完了,有時間的話可以去看看她。」崑山玉以一種算是輕快的語氣說道。

  「可我聽說陛下在大同城下遭遇了一場伏殺。」方延歲眉宇緊鎖,「是什麼人膽敢謀害陛下,這樣的逆賊當誅九族,以正綱紀。」

  「陛下將你調回京師,為的便是此事。」

  方延歲點頭,「我已得到消息,陛下希望我能夠追查逆賊。你放心我必不辜負陛下所託。」

  崑山玉頷首,臉色忽然一變,「方延歲接旨——」

  聖旨是不久前才寫就的,天子授意、內閣擬旨,越過了司禮監批紅,直接頒發出來,交到了崑山玉手中,只等著崑山玉念給方延歲聽。

  這是一道授予方延歲官職的聖旨,命未滿二十的方延歲為刑部主事,掌律令及奏讞。這是莫大的榮耀與責任,方延歲稍顯猶豫,最終還是坦然接旨。待到他握住了聖旨從地上起身之時,崑山玉親自攙扶了他一把,對他說:「你過去便博學廣聞,尤擅律法,你的父親又是名聲赫赫的儒者,天下士子之首腦,我們這些人之中,除了你我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麼人可以但當此任。陛下對你寄予厚望,原是想直接任用你為員外郎,你雖年少,卻不知比那些成日裡尸位素餐的老臣強不知多少倍。可是你畢竟年少,貿然將你捧上過高的位子,恐怕會為你惹來災禍,故而陛下只授你主事一職。然你需知,你身負皇命,有陛下的旨意為你撐腰,若刑部之中有誰阻礙你查案審人,你大可告知內閣稟報陛下。」

  「我明白的。」站在這人煙稀少的城郊官道,方延歲眺望了一眼遠處北京的巍峨城牆,闊別多年再回到京城,這裡是他的故鄉也是這天下最危險的角逐場,他心中感慨萬千,各種複雜的情感交織,「關於逆賊之事,陛下……可有線索?」

  他知道是有的,在匆忙趕赴京城這一路上,他已經得到了不少相關的消息,有關長公主的戰場失蹤,杜氏一族的蠢蠢欲動。

  「想要害陛下的人是誰,你我都心裡有數。只是要阻止他們的野心,不容易。」崑山玉攏著雙手,淡淡然的惆悵。

  「皇太后會出手麼?」

  「太后已經出手了。」崑山玉說道:「派去了梁覃前往大同,監視陛下。不過你放心,這一次內閣是站在陛下身後的。」

  「內閣站在陛下身後便是忠於陛下麼?」方延歲忽然扭頭看向崑山玉,目光冷厲如刀劍。

  崑山玉並不躲避他的眼神,說:「我是內閣首輔之重孫,我若是為內閣說什麼好話,你必然覺得我是存心包庇。可我還是想說,為人臣者,不效忠於陛下還能效忠於誰?我輩儒生,學得文武藝便是為了賣入帝王家,盡心竭力,為的是修身治國平天下,若是這天下亂了,禮崩樂壞,綱紀廢弛,於我們有什麼好處,後世人讀史會不會笑話我輩儒生無能?陰謀家求亂,而儒者但求安穩泰平。」

  方延歲沒有再說什麼。他也是儒生,能明白崑山玉這番話的涵義。

  「我這些年輾轉各地,見到了多地之世情民風。」他牽著馬率先往京城方向走去,邊走邊說:「當年我從陛下身邊離開的時候,她就叮囑過我要緊盯著杜氏一族,她高瞻遠矚,想來是早就覺察到了杜家的不妥。我費心搜羅證據多年,也的確找到了不少杜氏朋黨為禍地方的證據——但我不確定那些證據用來對付杜家是否足夠。」

  「車到山前必有路。」崑山玉跟在他身後如是說道:「陛下打定了主意要先清算她的母舅,我們做臣子的竭力輔佐便是。」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去大同見陛下一面。」

  「我自會為你安排恰當的時間帶你趕赴大同。」

  方延歲沒再說什麼。

  他要去大同不僅是為了韓國公,還是為了另一樁事情。當初他從嘉禾身邊離開的時候,嘉禾交待了他兩件事,一件事針對杜家,另一件事則有些莫名奇妙,是讓他在徽州一帶尋找一個周姓的孩子。

  徽州姓周的孩子多不勝數,即便嘉禾還給出了另一些限制條件,譬如說那孩子是農戶出身,父親早逝母親守寡、比她要年幼九歲之類的,可符合要求的仍舊是一抓一大把。

  方延歲到江南的時日不算長,短時間內未能完成嘉禾的要求,他打算去大同一趟陳明此事,不過,這件事他並不打算對崑山玉細說。

  回京一路上,他們二人聊得更多的還是杜家的事情,這些年杜雍稱病,看似無官無職,可是他的幾個兒子都陸續出仕,品階不低。而這些功勳出身的國公,當年在打天下的過程之中攢下了一批心腹,雖說現在已不是有蓄養食客風氣的先秦,也不是講究門生故吏之誼的秦漢,可那些曾經效命過杜雍的人,會自然而然的與杜家結為一黨,這也著實讓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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