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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於種種複雜的心思,蘇徽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從前嘉禾說,皇帝就該如同寺廟中的泥塑一般,無情無欲,他當時不以為然,現在卻深刻的覺得,做皇帝的人,的確就該高高在上,不偏不倚。

  「所以你這是刻意要疏遠朕?」嘉禾冷笑。

  「是。」蘇徽狠著心說道:「臣是陛下的女史,臣的分內之事應當是如影子一般守在陛下身邊,記錄陛下的一言一行,無論是之前陪著陛下一起恣意胡來也好,還是在陛下身邊嬉笑胡鬧也罷,都……逾越了。」

  可是嘉禾並不允許他這樣自顧自的遠離,她現在只覺得惱怒,說:「你不願阿附君王,好、好——好一個清高的雲女史。但如果沒有朕的縱容,你以為你還能繼續清高下去麼?你這不是高潔,是妒忌!」

  蘇徽猛地眼睫一顫,下意識的低頭。

  十六歲的嘉禾以一種對人心敏銳的洞察力,輕易的擊潰了蘇徽用重重藉口豎立的壁壘。

  「你自來到朕身邊之後,朕待你不薄,你便自以為自己得到了朕的青眼。朕近來對趙家那兩個孩子相處的時間較長,你便心中不平,所以故意鬧脾氣等著朕來關注你。雲微,你這是恃寵而驕、欲擒故縱!」

  蘇徽的第一反應當然是反駁。

  開什麼玩笑,他一個二十二歲的成年人、從事史學研究多年的博士生,和一群古人爭什麼風吃什麼醋!

  情緒激動之下,他張嘴就要為自己辯解。可忽然有一瞬間,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如同一盆冷水,將他淋了個徹徹底底。

  也許,她說的沒錯。

  蘇徽看著眼前的女孩,她臉上寫著清清楚楚的憤怒,她才十六歲,是個生動鮮活的姑娘,不是博物館裡的白骨,更不是3D投影出來的智能虛像。

  他猛地後退了一步。

  這時的蘇徽其實心底已經意識到了自己與嘉禾靠的太近了,過近的距離使他漸漸的忘記了自己觀察者的身份,反而逐漸將自己真的當成了「雲微」。

  來到宣府之後,蘇徽心中的僥倖徹底消散,他確信歷史是真的出現了變化。雖然這樣的變化好像並沒有影響到他所在的時空,但也足夠給他一個警告。

  蝴蝶效應是切切實實存在的,也許他一開始就不該進入這個時空。雖然不知道歷史的改變究竟和他有沒有關係,但現在蘇徽真的只想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哪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再也聯絡不到二十三世紀了。

  最開始到宣府的時候,他心裡又煩又亂,天天悶在屋子裡不肯出去。直到有天AI說,監測到他的心理狀況不佳,問他需不需要開解。蘇徽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能繼續消沉下去,於是他走出了屋門,在宣府上下四處走動,考察這座有名的軍鎮。

  這兩天他對宣府的城牆做了一個大致的測繪,沉迷工作不可自拔,如果不是嘉禾叫他,他還打算進一步研究宣府守軍的管理制度。

  為什麼他非要搞政治史,為什麼非要研究周嘉禾,做軍事史難道不好麼?社會史的論文寫起來也挺有意思的。為什麼非要待在這個小姑娘身邊、為什麼?他不停的問自己。

  他嘆了口氣,朝著嘉禾拱手,「是,陛下說的沒錯。臣的確恃寵而驕。請陛下處罰。」

  嘉禾語塞,就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喉嚨。

  偏偏蘇徽還在繼續說:「陛下身為皇帝,就該公正無私,臣犯了錯,陛下罰就是……」

  「你住口!」嘉禾惱怒到直接站起來一把掀了面前的桌子,然而緊跟著頭暈目眩的感受襲來,她踉蹌了兩下,幾乎摔倒。

  「陛下!」剛才往後退了好幾步的蘇徽趕忙上前扶住她。

  嘉禾喘著氣,用了好一段時間才緩過神來。額上有冰涼的觸感,是蘇徽將手按在了她的額頭,判斷她有沒有在發燒。

  「陛下要記得保重好身體啊……」蘇徽小聲說道:「臣一會去為陛下請御醫來。」這一次嘉禾到宣府,杜銀釵從太醫院調了好些人緊急送到了這裡。

  「不必。」嘉禾抓住蘇徽的手腕,用力將他的手拿開,「朕沒有休息的時間。朕要、朕要……」她試著站起卻又踉蹌了一下。

  蘇徽只好又上去扶著她。聽見這個小姑娘用一種讓人嘆息的固執口吻說:「朕的父親,出身寒微,原本這一生都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是他自己親手握著刀劍,在亂世之中拼殺,闖出了一條路來。先帝一生幾度歷經生關死劫,和他比起來,朕身上這一點病痛又算什麼!」

  她想要甩開蘇徽,但蘇徽加大了手上的力氣,沒能讓她如願。

  之前嘉禾情緒激動,臉上被風吹開的口子居然又裂開,滲出細線一般的血來。蘇徽嘆氣,他都不知道他就幾天不在,為什麼嘉禾就成了這幅鬼樣子。只好一邊將嘉禾按在椅子上坐下,一邊從袖子裡摸出藥膏。

  「朕不要這東西!」嘉禾更怒,一把將蘇徽遞來的藥瓶拍開,「朕只不過是臉上有些許損傷而已,何至於如此小心翼翼?又不是那以色侍人的妾婢!朕的父輩、長姊在戰場上血流如注的時候,可曾在意過一張臉!」

  蘇徽算是明白了,這姑娘把自己逼得太緊,以至於產生了一種自我折磨的傾向。因為生怕被人當做是那等嬌貴無能的女人,於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其實她這種心理上的問題不是第一次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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