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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事了。

  他快步走到窗邊,聽見了順著風而來的奔跑聲、鐵甲鏗鏘聲、人瀕死之前的哀嚎和刀劍出鞘時的清鳴。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眼前所發生的事情是史書之上不曾記載的——白鷺觀變成了一片血海。

  訓練有素的錦衣衛闖進了白鷺觀,無論是宮人、大夫還是住在觀中的女冠,都一個接一個的倒在了他們的刀下。

  得益於自己在感情方面的缺失,到了這個時候,蘇徽居然也並不感到恐懼,他既沒有腿軟也沒有慌忙逃命,他在小心躲避錦衣衛的同時,腦子裡想的是——到了二十三世紀,白鷺觀其實也還存在,只不過翻修了不知多少次,一磚一瓦都與當年不同,唯有觀中一塊石碑算是古老,石碑立於夏朝滅亡之後,碑上敘述了道觀的興建和所經風雨。其中提到在惠敏帝端和年間,道觀被重新建起。

  包括蘇徽在內的許多夏史研究者都對這句話很是在意。

  既然石碑上說,白鷺觀在端和年間被重新建起,這意味著白鷺觀之前被毀過一次?

  有學者翻遍了端和之前的京城天災人禍的記載,也沒有找出白鷺觀被毀滅的原因。

  眼下身在長業二十年的蘇徽抬頭看著不遠處沖天而起的黑煙,忽然明白了掩蓋在歷史塵埃之後的真相。

  也難怪趙賢妃在史書上的記載那樣潦草,甚至根本不曾提到她死前曾有孕在身這件事,因為知情的人不是死在了今日這場屠殺之中,就是在未來皇太后的威懾下緘口不言。

  對了,趙賢妃她人呢?

  蘇徽待到夏朝的精密儀器不多,其中有一個微型攝像機,具備懸空漂浮能力和低階智能系統。在這隻微型攝像機的幫助下,蘇徽躲開了錦衣衛,總算是找到了賢妃,她癱倒在一片半人高的草叢之後,一動也不動,枯黃的草葉上染著大片的血。

  蘇徽趕過去將賢妃翻了個身,看到了她胸口被火銃擊中的巨大傷口。

  這樣的傷在這個時代基本上是沒救了,不過賢妃還活著,她微弱的喘著氣,抓住了蘇徽的衣袖,「救我……」

  蘇徽注意到這一帶的路上都有血跡,看樣子似乎是賢妃在重傷的情況下跌跌撞撞的繼續走了一段路,再往前就是嘉禾居住的院子了,她在這樣一個時候,終究還是將希望壓在了嘉禾身上。

  「救我——」瀕死之人的視線已經渙散,她看著蘇徽,也許是將蘇徽當成了嘉禾,「公主,救救我。」

  趙賢妃自認為這一生孤獨無依,被母親遺棄,與兄長分別,在家族之中從未感受過多少溫情年紀輕輕又很快進入了皇宮角逐後位,在皇宮之中沒有夫妻之情也不存在朋友之誼。

  她始終都是一個人,仿佛被孤獨的生活在在深林之中的小獸,必需時刻齜牙咧嘴保持著猙獰與兇狠,否則就會被別的野獸咬碎。

  可惜她終究還是沒有銳利的獠牙,她輸了,在快要死去的時候,她才猛地記起,這個世上唯一對她存有過善意的人,居然只有周嘉禾。

  早知道過去就不與寧康那孩子針鋒相對了……賢妃默默的想道。

  她其實是嫉妒嘉禾的,在她心中,她與嘉禾擁有著類似的出身,可是嘉禾遠比她要過得好。

  「公主、公主……」她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

  是求救?是致謝?還是道歉?

  賢妃緊緊的攥住蘇徽的袖角,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葦杆。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腹部輕輕動了一下。

  胎兒動了。

  趙賢妃並不愛自己的孩子,孩子於她而言是攀上高位的台階,最近一段時間,這個孩子時常會用這個方式告訴母親他的存在,但趙賢妃並不為此感動,相反她心中只有厭倦。為了孕育這個孩子她付出了美貌與精力,還為他無休無止的擔憂著。

  可是當她就要失去這個孩子的時候,她心裡湧上的是無盡的絕望與悲傷。

  「我的孩子……」她按住自己已經高高隆起的腹部,忍不住悲鳴。

  她就要死了,她的孩子還未出世就將死去。她這一生或許有諸多罪孽,可他做錯了什麼?

  眼淚從這個面色灰白的女人眼眶之中涌下,蘇徽看著哭泣的趙賢妃,內心微微一動。

  他不能救這個女人,也沒有辦法救她。鮮血還在不停的從她的傷處淌下,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

  而在不遠處,屠殺仍在繼續。哀嚎聲源自每一個無辜人,他們或是年輕或是老邁,性命都在這一日終結。無論哪一個,他都救不了。

  這就是歷史,沉重血腥。

  「你不會死,你的孩子也不會。」蘇徽一隻手替她按住了傷口,另一隻手托起她的頭部,這樣她能好受一些,「公主會救你。」

  「是、是嗎?」內臟破裂,血通過她的喉嚨倒灌,她的眼睛忽然那樣明亮,灼灼的看著蘇徽。

  「公主就要回來了。寧康公主一定會救你。」蘇徽緊盯著女人的臉,這樣對她說道:「你和你的孩子都能活下來,都能。」

  他是在騙她。嘉禾不可能趕回來,趕回來也救不了這個女人。

  如果將歷史比作舞台,那麼趙賢妃謝幕的時候已經到了。接下來的故事與她無關。

  他說這些,只是希望這個女人走得時候不要那麼絕望。

  「真的?」她含著淚詢問:「會有人、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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