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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面八方傳來的議論聲如同潮水,而榮靖神情幾乎沒有多少變化,如同石頭一般。

  「阿姊。」嘉禾按住她的手腕,低聲對她說:「我出去一趟,你可千萬別走出這馬車。」

  「你?」榮靖倒是訝異了一下,畢竟嘉禾從小就不愛拋頭露面。

  「這情況下,阿姊若是出面,只會引來更大的風波。」嘉禾抓起馬車內早已準備好的維帽——這原是榮靖在出發前命人給她找來的,為的是帶她去逛市集的時候給她戴上好使她不至於難為情。

  將維帽扣在頭上後,嘉禾一邊系好緞帶,一邊直接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她之前很少這樣粗魯急切的下過車,落地的時候雙腿震得發麻,顧不了許多,她直接大步朝著那個倒在地上的說書人走去,一身尋常人打扮的錦衣衛跟在她身邊,為她排開周遭人群。

  那從三樓摔下的說書人還未死,睜著眼睛不停的抽氣。周圍的人只顧著看熱鬧,竟沒有一人上前救治他。錦衣衛中有人粗通醫術,嘉禾便讓那人去看看說書人的傷情,另外又派遣一人,火速趕去離這一帶最近的醫館尋找大夫。

  「是誰敢救這滿口胡話的混帳?」酒樓之上忽然傳來了一聲醉醺醺的喝問。

  嘉禾並不理會。

  她將臉藏在紗幕之後,強忍著路人的視線和指指點點。作為皇帝的女兒,她不至於像許多出生起就被關在高牆之內的女孩那樣恐懼太多人的視線。她暗自深吸了幾口氣,保持著沉穩鎮定。

  片刻後,路人們忽然齊齊發出一聲低呼。人群自動分開讓出一條路,酒樓之上,先是下來了一排身著綢袍的家丁,之後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那少年衣著打扮不凡,更是有一種凜然的貴氣蘊在眉眼之中,他似乎喝的有些多,走路的步子歪歪扭扭,眼睛半睜半闔不甚清明,但即便如此,舉手投足間也帶著自小養尊處優的矜傲。

  「你是何人?」他略抬下頦。

  站在嘉禾身邊的錦衣衛想要開口替她應答,嘉禾攔住了。

  她又不是沒有舌頭,不至於連句話都說不出口。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杜榛,你這樣目無法紀,就不怕給自己的親族惹來麻煩麼?」她認得眼前男子,這正是她舅父家的四表兄。在她七歲的時候,還曾與這位表兄一同玩鬧過,他出現之後,她心中那一點僥倖蕩然全無,只剩滿滿的憤怒與失望。

  杜榛楞了一下,想來是沒有預料到這個小女子竟敢直呼他的姓名,繼而他輕蔑的嗤笑,「法紀?你既然知道了我是誰,就該明白法紀對我來說是什麼。這狗東西長著一張人的嘴,卻不會說人的話,他空口白舌的污衊我……」說到這裡他嘲諷的笑了笑,「與紫禁城中的公主殿下。人家公主冰清玉潔,怎麼到他口中竟與我這等人有了牽連,想來陛下聽了也會不快,我於是便替陛下好好的、懲治他。」

  嘉禾被氣得冷笑了出來,早就聽聞勛貴子弟在京中胡作非為,卻沒想到這些人竟然張狂至此,「非議公主,玷污帝女名聲,自然不該,可你算什麼東西,是刑部的官還是大理寺的吏?且不說此人罪不至死,就算是真的要死,也輪不到你!」

  嘉禾從來都是溫和的模樣,可畢竟是繼承到了父母暴烈的脾氣。

  然而她的憤怒在杜榛眼中卻十分可笑,就好像看見了一隻無害的小貓立在樹上咆哮似的,「哪來的小娘子,不老老實實待在院子裡繡花,跑到我跟前來教我大道理了。」他目光醉醺醺的上下打量著嘉禾,雖然看不見她的樣貌,然而從身段、音色及氣韻來看,他猜眼前的姑娘應當是個標緻的美人。

  「你既然喜歡講道理,不如來我府上,慢慢講,如何?」

  他倒也不是真的就要做出當街強搶民女這種事情來,只是出於輕浮的天性使然,他看見女人便忍不住出口調笑幾句,女子嬌羞或嗔怒的模樣會讓他感到極大的愉悅。

  嘉禾聞言之後短暫的沉默了,沒有如杜榛預想中的那樣羞惱無措,片刻後,她直接揚手給了杜榛一個耳光。

  十三歲的女孩力氣不會太大,然而在憤怒之下的一巴掌還是讓杜榛白皙的面容霎時紅腫。

  「你——」從未吃過半點苦頭的貴族少爺氣急敗壞。

  嘉禾想起馬車中阿姊的臉,心中更是憤怒,反手又是一下。

  杜榛怒不可遏,當即拔出了腰間佩劍——時下男子並沒有佩劍的習慣,可功勳之家大多靠著軍功發跡,他們的子女也或多或少會點刀槍功夫。杜榛這把劍是開過刃的,杜榛本人也是的的確確習過武的。

  嘉禾沒有後退,在利劍出鞘的那一刻,她豁然掀開維帽垂下的紗簾,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嘉禾冷冷的與這個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少年對視,片刻後杜榛踉踉蹌蹌後退了半步,寶劍脫手落地,他也雙膝一軟,朝著嘉禾跪了下去。

  不遠處的馬車內,榮靖公主挑起簾帳,漠然的看著他。

  天不怕地不怕的韓國公府四少爺此刻已是冷汗涔涔。

  「將他給我帶下去。」嘉禾放下紗幕,對身後站著的錦衣衛吩咐:「押入宗人府大牢,待宗人令審理。」

  回到皇宮後的第一時間,嘉禾和榮靖一同去乾清宮見了皇帝。

  其實不需要她們特意回去稟告,皇帝的眼線無處不在,這京城之中發生了什麼,她們經歷了什麼,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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