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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要吶喊,想要怒吼,可廣袤天地之間,只有他孤身一人。

  他的背後固然有千萬人群,守護他們是他目前要做的事情,但那是修的意志,不是他的。

  將夜即使粉身碎骨,也可以替他完成未盡的事業。

  但若是換不回他一個微笑,又有何意義?

  神山崩塌之中,他聽到神王的聲音穿透天地。

  那聲音虛弱,疲憊,卻透著王者的威嚴。

  「逆神,修·薩菲利斯已死,反抗者終究要被清算,堅守者將會得到應有的獎賞,吾在此宣布,神的時代——還未結束!」

  「啊啊啊啊啊——」

  刺客終究忍不住怒吼出聲,仿佛壓抑著刻骨的痛楚,他縱身躍下骨龍,仿佛墜空的流星,舉起討逆向著結界刺去。

  維繫萬年的結界之上,終於蔓延出冰一樣的裂紋。

  *

  眼前漆黑一片,修踉蹌了一步,跪在了神山的法神殿之內。

  他的耳目因為爆炸而暫時的失明失聰,只能隱約看到燭火的微光。那是他的神殿恆久的燭火,數萬年的光陰之中,也未熄滅。

  他身上還有著神王留下的貫穿性傷口,血乾涸了,傷口卻癒合的非常緩慢。

  他的法力被他精確又均勻地支配出去,一部分用於維繫下界的魔法工坊,拖延神王的腳步,使他越發焦躁,一部分用於布置世界樹的陷阱與保護結界,算計神王,又用血咒封住他的力量,讓他在同歸於盡的魔法之中不死也要重傷,不能再影響大局,還有一部分,安排在了他死後,是他的遺計。

  他把一切都算的非常清楚,客觀而冷酷,一切的利益都被他最大化了,在這盤局裡,生命女神是他留下的世界樹守衛者,必須活著,而他是徹頭徹尾的工具,即使死了也不妨礙大局。

  因為,走到這一步,他的利用價值已經結束了。

  而他之所以在足以席捲一切的爆炸中死裡逃生,是因為他最後還是猶豫了。

  他想活下去。

  這種一種他從未有過的,獨特的自私情緒。

  所以他在法神殿留下了一個傳送坐標,通向他安置將夜的地方。

  修扶著牆壁慢慢地站起來,喘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快要接近極限。

  他自然聽到了神王的話,宣布他是逆神,他已經在世界樹爆炸中死去。

  不要緊,他的局還沒有結束。

  神王即使再憤怒,再不甘,也會照著他劃定的路線走下去。

  法師破損的黑袍在地上逶迤,他的右手垂下,已經廢了。

  若是將夜還在法神殿,他就得救了。

  但是修想著:「他應該已經不在了。」

  他在世界樹的時候,感受到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將夜恐怕早就醒了,下了神山,不再理會他這個再度把他丟棄的摯友。

  他會絕望,他會憤怒,或許深深受傷,想與他一刀兩斷。

  他不再願意把感情寄托在他身上,也不會再想要與他成為朋友。

  因為他自以為是的保護傷透了他的心。

  修走到神殿的盡頭,打開隱蔽的房間。

  他熟門熟路地走進去,扶著書架與桌子,步伐踉蹌。走進結界,波紋微微動了一下就放他進去,然後他眨了眨眼,模糊朦朧的視野之中,躺椅上空無一人,也已經冰涼了。

  果然,將夜已經離開很久了。

  修嘆了口氣,想道,那孩子走了也好。

  他那麼生機勃勃,那麼自由自在,總不至於現在還留在神山,同他們這群無趣的神明同歸於盡吧。

  「哎,可惜,我難得想作為人類活一次呢。」修自言自語,卻是笑了,無奈至極。「看來還是沒法完成這個願望。」

  法師的力量幾乎耗盡,卻十分平靜。

  他先是緩了口氣,然後逐漸能看見一些東西了,就先把自己的手稿整了整,付之一炬。火舌燎過羊皮紙張,化為灰燼。真正重要的,他早就傳給了人類祭司,而法神殿剩下的,只有多年來的回憶。

  故事書、做失敗的刺客臂甲、袖劍的未完成品不說,更多的,是將夜從下界給他帶的小玩意兒。將夜像貓一樣,好奇心濃重,所以每次出任務時,都會給他帶點什麼,有時是些小點心,有時是酒,有時會是書的拓本,有隻活了三年就枯萎的盆景,有一朵漂亮乾花,有陶偶、豎笛與風琴。

  興致起了,他就吹一曲下界學的曲子,然後笑著問他好不好聽。

  音都有些抓不准,高高低低的,並不成調。

  但他依然回答,好聽極了。

  這樣,刺客就會露出一點如同雪山初融的笑意,那雙銀灰色的眼眸,猶如盛著一束光,那麼明亮,那麼美。

  他的指尖拂過手中的乾花,抹去唇邊沾染的血跡,心想,「我果然還是想活下去。」

  他本來死意已決,把自己當做維護世界線平衡的工具,早就有了奉獻一生的覺悟。

  卻不知自己在末路也會如此貪生怕死。

  幾年也好,幾十年也好,作為人類。

  與他的小朋友一起走遍這千山萬水,聽一些他口中的,關於他人類朋友的故事。

  神山的搖動越來越厲害,失去了世界樹支撐,不久之後就會坍塌。

  輝煌的法神殿也開始震動,仿佛下一刻就會在劇震中毀滅。

  他依舊身著一襲殘損的黑袍,在把手稿燒盡之後,他合上了密室的門扉,把自己的書沉入暗無天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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