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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今以後,你就是裴家的家主,帶著他們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知道麼?」

  「不……什麼金刀,什麼家主!要做你做,我才不要!」裴敏心亂如麻,一個勁地後縮,帶著哭腔道,「裴虔,你別來這一套,你別這樣……」

  「抱歉,我從來……都不是個好兄長。」裴虔的聲音一掐即斷,灰暗的眼睛死死地望著裴敏,帶著將死之人深重的執念,斷斷續續道,「……拜託你了,小妹。」

  說罷,他徑直朝前栽去,倒在了妹妹的懷中。

  「裴虔!!!」

  「好想念情啊,好想……再見她一眼……」

  十六歲的少年,身形雖瘦,卻十分沉重,仿佛生命淌盡,只留下死亡的沉重。

  裴敏艱難地托住他,視線落在他滿是斷箭的背上,想要擁抱卻無從下手。她哽聲道:「師姐就來了,她馬上就來了!她不會讓你死的,裴虔,你只要再撐一會兒,就一會兒……」

  裴虔的頭無力地擱在裴敏肩上,氣若遊絲,過了許久才笑著咳了一聲,啞聲道:「『賠錢』這名字……晦氣……」

  十六年來,裴敏第一次放下心中不平和芥蒂,艱澀喚道:「兄長……」

  可裴虔已經聽不到了。他甚至沒有等到心愛的姑娘趕來,手從膝上垂下,再沒了聲息。

  雙生子一氣連枝,心意相通,裴虔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裴敏的心臟也仿佛被刀斧劈開,撕心裂肺地疼。

  她顫抖著抬起手探向空中,想要抓住什麼似的,猶如涸轍之魚般長大嘴不住喘息,想要哭,卻哭不出聲音,整個人連同靈魂一起被撕裂成兩半。

  裴敏拼盡全力克制住自己的痛苦和哀傷,十指掐入掌心,不住地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能哭,不能哭出聲音,不能讓屋外守著的部眾察覺裴虔身死,要穩住裴氏族人的心……

  直到師忘情領著李嬋快馬加鞭匆匆趕到,她才將視線從裴虔的屍首上挪開,木然地轉過頭,眼睛猩紅,一字一淚道:「……阿嬋,將我易容成裴虔的樣子。他沒完成的事,就由我來替他完成!」

  十六歲,金刀快馬恣意江湖的少年還未飛翔,就斷了羽翼。

  篤篤篤——

  急促的叩門聲響起,驚破了冰冷的夢境。

  裴敏在江淮異鄉的營房中醒來,窗外正風雨大作,伴隨著篤篤急促的敲門聲,冷雨寒窗上映出一道焦急的影子。

  朱雀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來,匆忙道:「裴司使,有急報!」

  燭光昏暗,屋外的樹影婆娑,如同鬼影猖狂。裴敏看了眼一旁的滴漏,才四更天,睡下不到兩個時辰。

  不敢耽擱,她揉著隱隱作痛的頭起身,下榻時已披上外衣挽好頭髮,開門放朱雀進來,啞聲道:「是徐敬業來攻城了,還是駱賓王又來討檄了?」

  濕潤的寒風伴隨著夜雨灌進房中,衝散了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暖意。朱雀渾身濕透,剛毅的眉緊鎖著,答道:「不是敵軍,而是內亂。屬下剛才得知,李孝逸麾下兩名副將並宣節校尉楊萬秘密謀反,欲趁夜起事,刺殺……」

  朱雀頓了頓,似乎頗有忌諱。

  裴敏扣好腰帶,將斗篷往肩上一披,淡淡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賣關子,快說!」

  朱雀咽了咽嗓子,垂下眼快速道:「他們欲趁夜起事刺殺裴司使,用您的頭顱向徐敬業叛軍投降,與他們裡應外合攻破蘇州,北上勤王。」

  裴敏動作一頓。

  「哼,這恐怕是李孝逸的意思罷。一開始他便消極應戰,節節敗退,想來是生了動搖之心,欲投靠敵軍反武了。」裴敏冷笑一聲,望著搖曳的燭火沉思半晌,當機立斷道,「集結淨蓮司所有吏員,小心些,勿要打草驚蛇。他們既要領兵反殺我,我便也留他們不得了!」

  寅時,雨驟。

  城西營帳之中,四名低階武將匆匆披甲執銳,為首的校尉楊萬將拭淨的長刀送入刀鞘,凶沉的目光掃過共謀起事的三人,低聲道:「兵都已候在外頭,趁著雨大夜深,兄弟們務必一句刺殺了那妖婦爪牙,助徐公北上匡復李唐皇室!此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喏!」眾人紛紛握刀應諾。

  楊萬深吸一口氣,撩開營帳帘子大步邁出,隨後一怔,僵在原地。

  大雨中,只見自己的親衛皆被淨蓮司的人刀挾控制住,而身為惡吏之首的裴敏一襲暗色斗篷站立,濕漉漉的臉如同鬼魅般冷白,望著楊萬冷冽一笑,漫不經心道:「夜深雨大,就不勞煩楊校尉奔波了,本司使親自送上門來,就看你有沒有這個命活著碰到我的腦袋。」

  事情敗露,唯有拼死一搏。楊萬不禁微微後退半步,擺出攻擊的姿勢,握緊了腰間的刀柄。

  鮮血濺在營帳上,如一束束紅梅綻放,給這過於淒寒的冬夜添了幾分觸目驚心的艷色。

  寅時末,五更盡,雨霽微明。

  裴敏斗篷滴水,踏著一路濕漉漉的水痕闖入了李孝逸的營房。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她輕輕抬手示意,身後的沙迦便將一個染血的布包擲在地上。

  布包咕嚕嚕在李孝逸腳下停住,黑布鬆開一角,露出一截凌亂的頭髮。

  李孝逸的臉色已經變了,強撐著鎮定,勃然怒道:「裴司使,我是看在天后的面上才對你禮遇有加,如今你非但不知感恩,還殺我部將闖入將營,到底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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