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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也沒有雲晟的聲音了。

  裴冽口似含著鐵,喉嚨湧出一股血腥味,風吹著眼眶,被血浸濕的眼底混雜著熱淚,他那時想,雲晟今年,也才十九歲。

  自打穿上軍甲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就知道自己很有可能犧牲在戰場上。

  可他身為軍中統帥,可以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每一個將士因他的軍令赴死的慘重代價,卻是連他也不能承受的。

  他死了,可他不能回頭。

  殺出了一半的距離,而剩下的雲翼軍已經寥寥無幾,就在烈火羅人覺得勝利在握的時候,盾牌後面突然伸出長刀,狠狠貫穿敵人胸膛,那是一個個魏縣百姓,此時都殺紅了眼,雲翼軍為了他們倒下了,他們再用自己的身體頂上,一邊嘴上罵著,一邊揮動長刀。

  戰場將士,所代表的不過是一種保家衛國的意志。

  國家這兩個字太寬泛了,他們不怎麼能詮釋清楚,可身後是自己的骨肉,是自己的親人,是自己要守護的最後一絲希望。

  這是他們的土地與親人,他們一分一毫也不會退讓!

  蓄積了無盡憤怒與怨恨拼殺,冷酷無情的刺刀□□將人貫入,他們早早就想做個了結,人都怕死啊,但也怕沒有尊嚴地活著。

  無懼無畏的人比任何勇士都更恐怖,他們深知多一個人多堅持一刻就多一份衝破黑暗的希望。

  秋瀾在遠處看著,忽然明白薛辭年說的那句話。

  他要面對的,不止大禹的軍,還有大禹的民。

  百姓不死,軍心不散。

  而他呢,就是要將這些悍不畏死的蠢人一個個全部殺死!他堅信愚念和弱小永遠抵抗不了強大。

  「全力進攻!」他一聲令下。

  裴冽看著前方微弱的火光,眼皮漸漸有些抬不起來,耳邊的風聲仍舊呼嘯不止,再次湧上來的敵軍比之前更加強悍,而目的地遠在天邊。

  他勒緊韁繩,心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要失敗了嗎?

  最後,還是要失敗了嗎?

  每個還活著的雲翼軍,筋疲力竭地揮動長纓槍,心頭蔓延的絕望傳遍四肢百骸,雲翼軍不會逃跑,可是會輸啊,他們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然而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

  就在這時,一聲清晰而震撼的聲音衝破耳膜。

  有一個人在戰火紛飛的沙場上,輕輕和著血淚唱著:

  「戰鼓瀟,馬兒跑

  玉門關下白骨堆

  京中小兒睡得飽」

  沙場有一瞬陷入無邊寂靜之中。

  沒有人想到會在這時聽到歌聲,那些被牢牢護在中心的孩子們,用含著哭腔與悲慟的童聲,一遍遍應和著。

  起初,只有一個人唱,然後像是掀起了一陣浪潮,所有人邊哭嚎邊吶喊,用自己的方式,給還活著的人力量。

  「戰旗飄,旌節搖

  烽火連月照西京

  鐵衣城闕永不倒

  濺吾血,踏吾身

  五更角鼓聲悲壯

  將士陣前拭寶刀

  濺吾血,踏吾身

  城破山河仍俱在

  萬里山川不曾老」

  而剩下的人,正在用自己的身軀,濺吾血,踏吾身,應和他們的歌聲。

  魏景明耳邊只有一個聲音,是將軍對他說過的話。

  他說:「你們啊,才是大禹的希望。」

  一聲號角刺破黑暗,前方忽然湧入穿著大禹戰甲的人,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般,從東南方向邁進,裴冽看到他們的那一刻,眼前終於亮起了曙光。

  高嵩煬騎在烈馬上,裴冽遠遠就看到了他的身姿。

  「援軍到了!」

  「援軍終於到了!我們成功了!」

  身邊有歡呼聲,裴冽那一刻,挺直身姿望向高嵩煬,然而視線一搖晃,他不知怎麼的,腦中驟然一空,思緒也轟然間斷裂,待到回神的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已經跌下馬。

  白馬揚起前蹄,被敵人長刀刺中,哀蹄一聲,倒在他旁邊。

  裴冽身上各處是洞穿的傷口,他也不知自己竟然會堅持到此時,直到堅硬的鐵片沒入他後背,裴冽無聲地僵直身子,汩汩鮮血順著嘴角流下。

  就這一小會兒了。

  就這一小會兒了,終於可以想一想她了。

  他閉著眼睛,耳邊好像響起她的輕笑:「裴冽,你等著,我一定讓你有解甲歸田的那一天。」

  裴冽想著,他不能死啊,要是她看不到這一天,該有多傷心啊?

  可他又好累,好疼,他堅持得太久了,他好想睡一覺。

  他後悔了,他不該給她青琅環的,也不該在那天吻她,他怕這份私心成為她永遠磨滅不去的遺憾,怕她惦記他。

  要是沒踏出那一步就好了。

  裴冽支起身子,向著白馬的方向,一點一點地挪,終於,他爬到了馬頭前,伸手摸向那枚金鈴,眼前晃過的全都是那抹明艷的顏色。

  「裴冽,你為什麼要走?不能留在京城陪我嗎?」

  「裴冽,這金鈴可護佑你性命,我特地去寺中開過光,除了我,沒有人能傷害你。」

  「裴冽,別叫我失望。」

  「裴冽,你等著,我總有讓你解甲歸田的那一天。」

  「裴冽……」

  裴冽下巴抵在地上,抬頭看著前方,那些孩子們已經被救下了,一個也沒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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