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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幾天一直沉溺在雜亂無序的思緒中,就算刻意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也會爭先恐後出現在面前。所以為了短暫地逃避,他洗了個冷水澡。

  冰冷的水淋到身上的那一刻,就像是有人揪住了他的衣領,把他從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中硬生生拽出來。肌肉和大腦都會條件反射地做出反應,所有的注意力被迫轉移到感官上,每一個毛孔都是刺骨的涼意,根本無暇去想別的。

  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溺斃在冷水裡。

  季殊容閉上眼,眼前逐漸浮現出自己躺在深海里的樣子,五官被海水淹沒,身子緩緩下墜。

  視線所及是無邊無際的黑,似有藤蔓纏住腳腕,拖著他直入深淵。

  就在他即將沉入海底的時候,突然間白光乍現,熟悉的聲音將他從夢境拽回現實。

  心臟重重地落回胸腔,睜開眼的那一刻,季殊容有種劫後餘生的恍惚感。

  「怎麼還下雨了?」江景把窗簾掛好,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搖搖頭。

  他轉過頭,對上季殊容的視線。

  「家裡沒有退燒藥跟溫度計,我出去一趟。」

  季殊容這才注意到他已經換好了衣服。

  「再睡會吧。」江景說。

  季殊容靜靜地看著他,沒吭聲。

  江景只當他生病了沒力氣說話,走過去掖了掖被角,又試了下他額頭的溫度,依然滾燙。

  江景沒再耽擱,把衣領拉到下巴,傘都沒拿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淅淅瀝瀝的雨洗刷著空無一人的街道,陰冷的風席捲而過,銀針一樣刺透衣服,冷意無孔不入。

  江景氣喘吁吁地衝進藥店,買了一袋子藥。醫生原本還想叮囑一句「燒得嚴重要及時去醫院」,一抬頭卻見少年不見了蹤影。

  江景逆著風跑回去,進了家門才敢稍稍鬆口氣。衣服濕了一半,亂糟糟的頭髮還在滴水,他脫下衣服隨便擦了擦,拿著藥進了臥室。

  季殊容已經坐了起來,偏頭看著風雨交加的窗外。

  江景兩步走過去,把水杯遞到他面前:「先吃藥吧。」

  季殊容的視線緩緩移到他臉上,眉心動了動,啞聲道:「去換身衣服,別感冒了。」

  江景身上還帶著潮濕的雨氣,冰涼的指尖被水杯暖得熱乎一點。他把杯子塞進季殊容手裡,盯著他說:「把藥吃了我就去換衣服。」

  季殊容老老實實吃了藥,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江景裝作看不見,把水杯放在一邊,給他量了量體溫。

  38.5°,還不是高燒。

  江景這才稍稍放下心,去浴室簡單沖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睡衣。

  他自己一個人生活慣了,感冒發燒囫圇吃點藥就能挺過去,照顧別人還是第一次,總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恨不得把所有能退燒的方法都用在季殊容身上。

  於是他每個半小時給季殊容量一次體溫,用棉簽蘸著熱水把他乾裂的嘴唇潤濕,然後一遍一遍地用熱毛巾擦拭他的額頭。

  退燒藥伴隨著強烈的安眠作用,季殊容睡得昏昏沉沉,任由他動作。

  江景來來回回折騰好幾趟,燒總算退了一點。

  下午季殊容一直沒醒,江景幾乎沒見過他睡這麼沉的樣子,有好幾次忍不住伸手探他的鼻息。

  呼吸滾燙綿長,一下一下極有規律地輕撫過他的手指。

  季殊容側著身子睡,露出來的半張臉帶著病態的潮紅,嘴角緊抿,看起來有些冷漠疏離。

  印象中他一直是笑著的,好像對什麼都遊刃有餘,好像對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所以江景很難把「脆弱」這個詞和他聯繫起來。

  可一旦聯繫在一起,就會讓人有種無法言說的心疼。

  江景靜靜地看他一會,半晌後悄無聲息地出了房間。

  他蹲在沙發旁邊,收拾剛才找藥翻亂的抽屜。他把四處滾落的瓶瓶罐罐撿起來,凝眉端詳一陣。

  瓶子有大有小,裡面是些五顏六色的藥片和膠囊,瓶身上是些江景看不懂的文字。還有一些藥片,不知道是些什麼藥,零星空出幾個格,保質期已經過了好幾年。

  江景心裡有些疑惑,一邊收拾一邊想著等季殊容醒了問問他。

  -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空氣寒涼且清新,屋裡卻昏暗悶熱。樓下駛過一輛疾馳的摩托車,轟鳴聲透過玻璃隱隱約約傳來。

  季殊容緩緩睜開眼,昏沉的頭腦已經清醒了不少。

  房間沒開燈,四周一片靜謐。

  他眼尾是燒出來的微紅,聲音干啞得不成樣子。

  「江景。」

  很輕的一聲,宛如低喃。

  正在客廳倒熱水的江景卻莫名感應到了什麼,一晃神,差點被開水燙到手指。他手忙腳亂地把熱水壺放下,悄無聲息地扭開臥室的門,探頭看了一眼。

  季殊容正要翻身下床。

  江景臉上浮現笑意,鬆了口氣走過去:「身上還難受嗎?」

  季殊容剛邁下的一條腿又收回去,搖了下頭:「不難受。」

  江景看著他的動作,忽然意識到剛才季殊容是想下去找他。

  這個想法讓他的心瞬間酸軟一片,眸光跟著柔和下來:「再睡會嗎?」

  季殊容好像很累,「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江景給他蓋好被子,抽了張紙擦擦他額上的汗,在他身旁半躺下來:「我陪著你,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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