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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是許久未被人這般關懷過,哪怕只是一封寥寥數語的簡訊,他也寫了好幾張紙的回信,發泄一般將那段日子的苦悶經歷統統寫下,其中不乏怨懟與不滿。

  然而直到信已送出,他逐漸從痛苦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時,才意識到自己這番舉動的不合時宜。若對方是有心之人,將他這封信送至太后面前,定會招致大禍,到那時,母親臨終前的良苦用心,豈非都要白費?

  惴惴不安整整三個月,長安沒傳來太后大怒的消息,另一封回信卻送到了他手中。

  依舊字跡遒勁,言簡意賅,可字裡行間,卻多是對他的勉勵鼓舞之辭。信尾更是語重心長地提出,長安乃是非之地,於他這個失了母親又無權無勢的庶子而言,無異於龍潭虎穴,若當真要擺脫如今的困境,不妨從眼下最近的地方入手,須知「禍兮,福之所倚」,焉知他在西北邊疆所受的一番苦,不會成就他日後的功業呢?

  「那時,朕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從來不曾有人這樣同朕說過話,哪怕是母親,也只是勸朕遠離紛爭,這輩子能有一隅度過餘生就足夠了。」

  蕭恪之說起那時候的事,眼裡湧出幾分感慨與感激:「是你父親的點撥,才讓朕逐漸明白自己的不甘與渴望,都該轉化為積蓄的力量,偏遠的西北邊陲,也並非一無是處。後來,朕悄悄回長安時,也總會暗中看一看你父親的情況。朕對他,一直十分敬重。」

  他曾在長安城裡遠遠的看見楚虔榆帶著女兒出外郊遊。

  小小的女郎笑得天真燦爛,一手拉著父親,一手捏著糖人,從熱鬧的街市上穿行而過,時不時指著街邊的新鮮玩意兒說著什麼,宛如他幼時在太極宮裡見到的最精緻的瓷娃娃一般。

  在他的心裡,她就該是那樣無憂無慮、肆意歡笑的。

  「阿寧,若沒有你父親,便不會有今日的朕,所以不論如何,朕總會給他一個公道的。」

  他雙手捧住她的臉頰,目光沉靜而堅定,一字一句地說。

  楚寧聽罷,一時覺得心中滋味複雜,搖頭道:「父親的話不過是肺腑之言,今日的一切,說到底,都是陛下自己爭來的,陛下能記得我父親,我便十分感激了。」

  「你放心,待將趙家與太子的事處理完,朕便會替你父親翻案。不但是此事,你其他的親人,朕也會護著。」他揉揉她的發,語氣篤定,「朕不需你的感激,只要你能像那時一樣過得安心就好。」

  想起過去與父親相依為命的時光,楚寧的眼眶驀地泛酸,可對上他真摯的目光,心裡的千言萬語到嘴邊卻只化作短短的一個字。

  「好。」

  ……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劉康便已經心急如焚地悄悄等在歸真觀外了。

  皇帝一夜未回甘露殿,依然在觀中,可再有小半個時辰,守夜的宮人內侍們便要換人了,來來往往,若撞見又要引來非議。

  此時,他甚至想立刻闖進去,將沉迷溫柔鄉的皇帝喚醒,帶回甘露殿去。

  正急得有些不知所措時,身邊那道小小的偏門終於「吱呀」一聲開了,蕭恪之精神奕奕地快步出來,又將門帶上,道:「好了,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劉康暗自鬆一口氣,也不敢有半句抱怨,只能擦擦布滿冷汗的額頭,跟著走在後頭半步處。

  「大家,昨天夜裡,東宮有人進出過,那人扮作侍衛的樣子,一離開就在城門附近等著,恐怕是要出城去了。」他回憶著兩個時辰前得到的消息,邊走邊壓低聲回報。

  蕭恪之淡淡「唔」一聲,幾乎不必多問,就能猜到,這人定是從趙倫從播州派來與蕭煜私下交接情況的。

  他仰頭看一眼因天際處越來越亮的一絲晨曦而變得黯淡的星空,思索著前幾日靳江手下的人送來的消息。

  上回挑出的三個播州的大族已都仔細考察過了,他反覆思量後,選出一個叫王宿的官員為接任者。

  王宿乃播州人士,為官這些年裡,曾在岳州留過數年,其所任職位多與軍政相關,為人清正,又頗有實績,正能擔鎮守邊疆的重任。

  眼看還有一月有餘的時候便是太子與趙二娘的婚儀,是時候動一動播州了。

  他不關心蕭煜到底想如何準備、如何布置,因為他根本不會有任何實現的機會。

  回到甘露殿,他沒急著更衣用膳,而是先到書案旁快速寫下兩封密信,親手封好,再將靳江喚入殿中,吩咐道:「你親自去一趟播州,將這兩封信分別交給王宿與播州刺史,讓他們照這裡頭的安排儘快行事。記得,別驚動別人。」

  靳江臉色肅然,一一聽完後,將信貼身收起,當即行禮後,便匆匆出殿,趕在朝會之前,先行離開。

  天越發亮了,四處的宮人、內侍都開始走動起來,原本寂靜清冷的甘露殿也逐漸恢復生氣。

  劉康帶著幾人捧著熱騰騰的早膳進來,在食案上一一擺開後,笑著道:「大家,該用早膳了。」

  蕭恪之捧起盛了湯餅的碗飲了口湯,正覺愜意滿足,卻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又低聲囑咐:「讓人去一趟滁州吧。」

  劉康愣了片刻,才想起來,不禁問:「大家可是要將楚家那兩位小郎君接回長安?」

  「再等等,暗中看顧著就好。」他用了一塊熱乎乎的羊肉胡餅,「一個月後,再將他們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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