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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玩意兒有什麼好的?

  他為她攢了一箱子禮物,漂亮又耐用的武器多了去。

  回到客棧,她用包點心的紙砸他,他接住,香甜瀰漫開來,是她一貫喜歡的口味。

  也不知她現在做櫻桃饆饠的廚藝如何了。

  他聽聞邊境線上有一夥馬賊,多年橫行霸道,尤其猖獗,百姓深受其害,於是與陳將軍商議,攜幾名線人化作商販,他趁機接近趙晏,線人們假意被馬賊擄走,深入敵營打探情報。

  後來多虧他們裡應外合,他才確認楊凌的真實身份,在沙州布局,將那叛徒和馬賊們一網打盡。

  從肅州到西州,數千里的行程,近半年光陰。

  他與趙晏朝夕相處,是從未有過的親近。

  以前在宮裡,她只在白天現身,晚上便會與阿瑤住在一處。

  而今風餐露宿是家常便飯,他曾在夜裡轉醒,看到她恬靜的睡顏,懷中還緊緊抱著刀,時刻準備應對突如其來的意外。

  他輕手輕腳地將外衣蓋在了她身上。

  翌日,她醒來,還頗為懊惱自己睡得太沉,都沒有覺察到一絲風吹草動。

  她說別人就罷了,紀十二的三腳貓功夫,居然也能對她動手。

  他裝作受打擊的模樣,轉頭不理她,悄然隱去嘴角的笑意。

  頂著虛假的身份,他不知不覺將所謂的「顏面」拋諸腦後,開始由衷地對她袒露心意。

  送她小胡刀,陪她徹夜長談,帶她去看佛窟,在漫天星河下擁抱了她。

  以及那塊玉佩,他原本就打算給她的東西。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一如她在他心目中的存在。

  那時候,她應當已經認出了他。

  否則也不會接受他的示好,並在伊州答應嫁與他為妻。

  彼時站在熱鬧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路人擦肩而過,有漢人、有胡商,有的走在歸家的途中,也有的只是異鄉客。

  西域的房屋風格與中原大不相同,更沒有筆直寬闊的街衢,但熱鬧喧囂不減。他聞到胡麻餅和烤肉的香氣,以及蒲桃酒的清甜,一顆心化作春水,融化在觸手可及的紅塵煙火、十丈軟紅。

  她含笑凝望他的眼睛,面若粉桃、目光清澈而純粹,卻是盛著無限情意。

  他恨不得立刻摘下面具,當場與她結拜天地。

  所幸理智回籠,讓他硬生生打住。

  他不能讓她如此草率地嫁給他。

  她要在西州請朋友們喝喜酒,他自然不會阻攔,但他要等到大破敵軍之後,風風光光地去涼州見她的父母,再回京城正式向燕國公府提親。

  西州城外一別,他本以為兩人很快就會重逢。

  卻不料世事無常,再度聽到她的消息,竟是安西都護府的人來報,她要捨身去刺殺烏勒。

  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但為時已晚。

  她穿著鮮艷如火的舞衣,輕紗翩然飛揚,金色的頭飾和手腕腳踝上的鈴鐺熠熠生輝,卻不及她黑髮雪膚、五官精緻更攝人心魄。

  烏勒已然看得入迷,而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

  隱藏在百戲團中的楊叔一行驟然發難,烏勒的護衛反應極快,卻無法抵抗他們不要命的進攻。

  漫天血雨,人群四散奔逃,只有他逆流而上,不顧一切地趕赴至她身邊。

  他親手設局誅滅馬賊,又經歷了幾場小規模的戰事,並非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死亡。

  可是看著曾經笑呵呵地稱他「紀公子」,與他勾肩搭背、商量著以後去涼州喝酒的同伴們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有的容貌和肢體都已不全,他心裡宛如被萬千鋼針刺中,幾乎無法呼吸。

  他不敢再細想,抬手觸碰到趙晏儘是鮮血的身子。

  她的刀插入烏勒咽喉,面頰和衣衫溫熱黏膩,分不清是誰的血。

  他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帶她離開這裡,越快越好。

  旋即,火光與塵土沖天而起,刺鼻的硫磺味頃刻間蔓延開來。

  是火/藥。

  四周濃煙滾滾,他試圖提氣縱身攜她逃離,卻連喘息都是劇痛。

  只能用盡所有力氣將她護在懷中,以血肉之軀為她扛下傷害,讓她多哪怕是一分生還的希望。

  他覺得自己是活不成了,還好沒有娶她,不然她剛成婚就要做寡婦。

  但願她不要太傷心,最好把他忘記,餘生快快樂樂地活著。

  雖然有些遺憾,可他既然身死,神形俱滅,又何必讓她經受痛苦與折磨。

  他不信來世,這一刻,卻不由自主地想,他要在奈何橋邊等她,如果有下輩子……

  如果有下輩子,他定會提早對她表露心跡,將她娶進門。

  他再也不會讓她等了。

  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喉嚨里滿是腥甜,五感六覺飛快地流逝,他想再看她一眼,卻墜入黑暗。

  半年來的經歷像走馬燈般在腦海中划過,旋即歸於寂滅。

  他想起那些信件和禮物,永遠都沒有機會讓她知道了。

  「晏晏。」他輕聲喚她,然後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後半句沒有趕得及說出口。

  他想說,忘了我吧。

  忘了他吧。

  從此無憂無慮地生活。

  -

  姜雲琛睜開眼睛的時候,窗紙微明,晨曦初透。

  他失神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自己在招提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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