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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氏輕嗤一聲,面露嘲諷:「感情?等你缺衣少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你就會知道所謂的感情它一文不值!」

  「阿娘以為這段時日我是怎麼過來的?」趙五娘的眼淚簌簌落下,「為了節省路上的盤纏,恨不得每個銅板都掰成兩半花,可我比之前的十七年都要開心。在我看來,這就是感情的價值。」

  鄭氏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登時死灰復燃:「好,趙嫻,依你所言,倒是我和你父親虧待了你!」

  「女兒不敢。」趙五娘枉顧冰天雪地,跪在她面前,「生養之恩,女兒沒齒難忘,從小到大,我對您和阿爹沒有半分忤逆,但在您二位眼中,我又是什麼?阿爹怨我未能投生成男孩,整日愛答不理,您一心想讓我攀龍附鳳,只要我嫁得比阿媛姐和晏晏好,您就能在旁人面前揚眉吐氣。」

  多年的心思猝不及防被戳破,鄭氏面色難看,抬手便要抽她耳光。

  趙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著痕跡地將她甩開幾步。

  反正她現在是太子妃,教訓一個臣婦綽綽有餘。按照伯母的邏輯,身份尊卑遠在血緣親情之上,她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鄭氏一個趔趄,險些沒滑倒,卻只能忍氣吞聲。

  趙五娘的話音再度響起:「女兒被困這麼久,每天都盼著有人來救我,您可知道期待一次次落空,尤其聽到阿爹的人在外草草轉了一圈、就頭也不回地離去時,我心裡是何等絕望?」

  「我被挾持那天,霍公子本可獨自逃命,卻執意找了我一整晚,晏晏尋來時,他冒著被歹人殺害的風險,吹笛子為晏晏指明我的方位,我困在大火中舉步維艱,是他豁出自己救下了我這條命!」她漸漸泣不成聲,「而您和阿爹呢?怕是巴不得我死在外頭,以免給你們丟人現眼吧?」

  天色陰沉,細雪飄落,少女的聲音被寒風切割得支離破碎。

  她拿出畢生勇氣,毫不留情地掀開自欺欺人的溫情假象,也揭開了心頭經年不愈的瘡疤。

  「霍公子在乎我,我從未在您與阿爹那裡得到過的,他全部給了我。」

  鄭氏望著神情倔強的女兒,胸口急劇起伏,最終,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趙嫻,我就當白生了你、白養了你十七年。從此刻起,我沒有你這個女兒,你也別再叫我阿娘。你想嫁給誰、願意跟誰在一起,不關我任何事,你出了燕國公府的門,一輩子都別回來見我!」

  說罷,拂袖而去。

  她破罐破摔,內心報復似的想道,趙景峰以公務為名跑去官署,讓她一人收拾這爛攤子,她顏面掃地,他也別想好過!

  橫豎每天在外拋頭露面的是他而非自己,到時候,全京城都知道趙少卿的女兒委身於太學博士的兒子,被人指指點點、叫人笑到大牙的只會是他趙景峰!

  趙五娘透過模糊淚眼看到她離開的背影,緩緩拜下,心中竟生出前所未有的解脫。

  她堅持許久,終於被抽乾所有力氣,直起身的一剎那,不由自主地倒向地面。

  趙晏眼疾手快,俯身將她的手臂架在肩上,扛著她回到屋內。

  -

  安頓完堂姐,趙晏前往祖父母的禪房。

  進門後,她交待情況:「堂姐這一個半月擔驚受怕,剛才又受了寒,回去之後有些發燒,大夫開了湯藥,她已經喝過睡下。祖父,祖母,她和霍公子的婚事……」

  「我和你祖父准了。」趙夫人道,「我二人發話,看誰敢說一個『不』字。」

  她思及兒媳,仍有些氣不打一處來。鄭氏性情如何,她和老爺並非不知,但這麼多年,她明面上安分守己,也沒惹出過什麼事端,於是他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她去。

  畢竟是長子自己求來的髮妻,做父母的也不好越俎代庖管太多。

  卻不想她此番原形畢露,先是惹得太子動怒,又跟親生女兒上演了一出恩斷義絕。

  來招提寺的途中,她嚴厲訓斥了鄭氏一通,見她順從應聲,只當她已經反省,誰知她竟趁人不備衝進五娘屋裡,打算強行帶她下山。

  她盤算著這次回去,必須與長子夫妻二人好好談談了。

  否則燕國公府交付在他們手上,她和老爺豈能安心?

  趙夫人心中千頭萬緒,趙晏渾然不知,回答了幾句問話,起身告退。

  -

  一出去,冷風從四面八方襲來。趙晏望著庭院中翻卷的積雪,那是堂姐拼盡全力避免被拖走、以及後來跪在地上的痕跡。

  她萬沒想到,堂姐竟會在關鍵時刻拿出從未有過的膽量與伯母抗衡。

  好在如今塵埃落定,只待霍公子痊癒,兩人便可長相廝守。

  她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卻又莫名想起堂姐說過的一句話。

  ——我從未在您與阿爹那裡得到過的,他全部給了我。

  那瞬間,她竟產生了幾分同病相憐。

  儘管她的父母勝過堂姐許多,但於她而言,她在燕國公府失去的,卻是在宮裡逐一找回。

  如果她沒有做公主伴讀,和堂姐一樣在四方宅院內長大,或許她也會成為循規蹈矩、逆來順受的模樣。

  她沒有堂姐的幸運、可以遇到兩情相悅的心上人,她只能接受祖父和父親安排的婚事,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公子,從此再也不能練武,強迫自己變得端莊賢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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