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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柯閣里,無痕抱緊了懷裡瑟瑟發抖的小孩兒,親吻他沒有心魔印的額間,眼神依然透著堅毅和鎮定:「遂遂別怕,在家裡乖乖呆著,護法哥哥和姐姐們會保護你。別怕,爹娘很快就回來。」

  年幼的徐八遂抓皺了她的袖子,驚懼的大眼睛裡掉著眼淚,磕磕巴巴地搖著頭,像一個小小軟軟的灑水壺:「娘親,我好怕……你們別離開我不行嗎?」

  「小珂不怕。」他在無痕身邊半蹲下身,摸摸驚恐的小孩兒的腦袋,「爹和娘去把結界補牢固,就馬上回來陪你。」

  小孩兒用兩隻手各自抓住他們的衣袖,不住抽噎著:「我和你們一塊去好不好啊……我也會補結界,我和爹娘一塊補,我不要一個人在這待著……」

  他眼角濕潤了,但無痕沒有。

  「你不許來。」她嚴厲地掰開了他的小手,神情肅然又自然,就和往常不准崽崽吃糖一樣,「你天生與常人不一樣,修為不穩,跟過來反而會給爹娘添麻煩。」

  小孩兒一愣,更委屈了,揮舞著一個拳頭哇哇大哭:「娘親,你嫌棄我啊?」

  「該嫌棄總是要嫌棄的。」無痕搓他腦袋,「聽話,天塌下來高個子頂著,你如今太矮了,本命劍都化不出來,在這蹲著就行了!」

  崽崽嗷嗷直哭,她又笑開:「等一會就好,娘回來給你做松子糖吃。」

  她的語氣那麼果決和自然,一喝一哄,很快把小傢伙穩了下來:「那、那我要一整盒的。」

  「好,等著吧。」她拍拍小孩兒的肩膀,輕輕在他臉上一親,一大一小的紅衣交相輝映。

  南柯閣外,魔界如世界盡頭。曾經牢不可破的防禦結界在隕石雨的砸落下變得和蟬翼一樣薄。

  無痕穿著漆黑的斗篷,只看一眼便拉上了兜帽,握著腰間的本命劍喚他:「徐惑,走吧。」

  他撫平被崽崽抓皺的惡鬼袍,跟上她,說:「來了。」

  魔君再一次本能地抗拒面對接下來的事實,他想避開。

  龍魂察覺到了,它想了想,便繞過了那些過於慘烈的記憶,直接讓宿主回顧他和無痕的最後時刻。

  魔君睜開眼,眼前所見蒙上了胭脂一般的紅和潑墨一樣的黑。

  身前萬萬里,紅是她的唇,黑是她的眼。空中無窮盡,血紅是天火,焦黑是天石。

  此後三十年,紅與黑相融,成了一場掙脫不開的噩夢。

  「阿惑。」她捧著他的臉低頭,額頭與他相抵,垂眼揚起染血的笑,「我們來世再會。」

  他竭力想隨她起身,卻徒有心無力。本源靈力在抵禦天災的途中透支,本命劍斷裂在手邊,他竭力想持劍起身,手掌除了在劍刃里割裂,喚起一陣陣凜冽觸感,再無他用。

  他無聲地看著妻子孤身堵著最大的結界裂口,攔在他面前,透支一己之力護著魔界和他。

  漫天火石血雨,命劍立陣。

  力竭而死。

  記憶回溯結束,龍魂問他:「想起來了嗎?」

  魔君眼中的混濁迷霧散開,劈裂的白晝與黑夜合二為一,茫茫三十春秋,連亘成不堪回首的一根蜘蛛絲。

  這位上代魔尊走火入魔,魔心滋生第二人格,由惑為皆知,下意識地排斥那個真實的自己。

  在他白天的第二人格里,「兄長」是個無能的混蛋,配不上那麼好的「嫂子」。

  他窮盡一切想要把「嫂子」復活過來。

  浩劫帶走了他的摯愛,也摧毀了他們的骨肉。

  盛大的摧毀席捲脆弱的魔都,南柯閣庇護不了不安的少主,一眾護法試圖護著他冒死前往魔界通道送入仙界,路未盡天火至,重傷浩劫之下。

  天生無心的孩兒靈核瀕臨碎裂。他以徐皆知之身護住他,尋遍魔界適齡孩童不得,轉而入仙界滄瀾,尋到可與徐八遂靈核屬性相近的人。

  恰時,君同正閉關未出。

  他以魔君之身與仙界交易,他將用鎮生劍封住兩界,魔修再也不能為禍仙界。以此換一顆能護住徐八遂的靈核。

  那未嘗沒有魔君的私心。

  他的第一人格徐惑和滄瀾君同是對手也是知己,他能騙得世間千萬人,唯獨騙不過曾經的知交。封住兩界,他不踏入仙界,君同也不會私自闖入。

  如此,他便能在白晝做徐皆知。

  把那個長夜裡無能的徐惑抹滅。

  「第三十一代魔修頭頭,徐惑。」龍魂揮揮手,「你回來了吧?」

  魔君徐惑倉皇地抱緊了逆轉生死而得的紅衣人,沙啞地應了一聲是。

  龍魂心有戚戚焉,那浩劫過後的十年裡,它無聊地蹲在罪淵裡鎮著數之不盡的戾氣魔魂,有時看到罪淵邊上有個佩著破劍、黑漆漆的傢伙,那眼神讓一縷殘魂都不寒而慄。

  這陰惻惻的傢伙對它的情報很是清楚,知曉這個的唯有掌著鎮生劍和惡鬼袍的徐家人,無非就是魔界的魔尊。徐八遂為魔尊后不知它的來歷,不過是因為,正兒八經的魔尊還沒真正隕落,他所繼承的尚不夠完整。

  當初徐惑在罪淵邊上提議和它簽契約,龍魂也動過念頭,待聽完他那不切實際的願望,瞬間倍感無奈。

  它感覺實現不了宿主的願望。實現不了,宿主的執念和戾氣難消,便也不能徹底讓它主宰。可是兜兜轉轉,它還是幫了徐惑,花老長時間干一件從最開始便註定結局不友好的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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