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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魚抱住她,也淚眼闌珊。

  聽著她們交織在一起的哭泣聲,喬蕙琪猝然將酒杯擲到地上。

  玻璃杯應聲摔成了無數碎片,胭紅酒漬飛濺。

  「來世……來世,好一個來世有緣再會!郭蔚榕,你又來講大話誆我,這輩子沒做到的事,下輩子你就能做到麼?」

  「可我不要什麼來世啊,我只要這輩子,只要這輩子啊……」

  她淚流滿面,失聲悲嚎:「你們都叫我逃去香港,可他葬在這裡啊,我又能逃去哪兒,我又能逃去哪兒!他死了,我不論躲去哪裡,又有什麼分別?我早就躲不掉了……早就躲不掉了……」

  三人抱作一團,痛哭流涕。

  末了,卻是喬蕙琪第一個止住了哭聲。

  她帶著淚痕,將信紙從郭蔚槿手裡抽出來,展平,復又疊好:「我哪兒也不去。你們早點睡,明日還要起早去碼頭。」

  ***

  翌日清晨,郭蔚槿的行李擺滿了客廳。當日,郭家人走時,很是匆忙,不少東西都未帶走,託付予她,叫她這次一齊捎走。

  朱魚只收拾了一個小小的包袱,像她來郭公館時那日一樣。

  喬蕙琪難得梳妝打扮了一番,早起來送她們。往常要去醫院時,她都忙忙碌碌的,沒心思打扮。

  郭蔚槿叫阿旭去照相館請人來,為她們三人在臨走前留個合影。

  廣州已有不少照相館因為空襲歇業了,阿旭奔來跑去,尋了好久,才找到人來。

  三個人為誰站中間推搡了一番,最後還是讓喬蕙琪站在了中央。

  雖然她沒有真正嫁給郭蔚榕,朱魚也未嫁給郭阡,可她們在心底,都將她當成了她們的大嫂。

  「咔嚓」一聲畫面定格,將三人的倩影與笑容化為永恆。

  朱魚卻有些恍惚起來,想起了在南京城郭阡與她照相時,曾說過的話——「反正你的魂要是被關進去,我就陪你一起關。」

  自從八月給她來了那封最後的信,郭阡就再未給她寫過一封信,只是將信都寫給了蔚槿。蔚槿告訴她,是因為他在醫院治療休養,醫生不准他老是動手動腳的,他只能簡略寫幾句交代蔚槿的話,無法再提筆給她寫信了,讓她千萬莫要放在心上。

  照相館的人和喬蕙琪約定好時間,讓喬蕙琪去他的照相館取沖好的照片。到時候,喬蕙琪會將照片寄去香港。

  送走了照相館的人,三人相顧無言,眼中又泛起了淚光。

  還是喬蕙琪先展臂,分別擁抱了她們:「矯情的話,我這個人,向來不是很會講。珍重,蔚槿。珍重,小魚。到了香港,記得給我寫信。」

  兩人都含淚點頭,也同她道了「珍重」和「再會」。

  可誰都不曉得,她們是否還有這個機會再次相會了。如若有,興許也是猴年馬月了。

  阿旭叫的車子來了,在郭公館外響起了急促的喇叭,催促著兩人動身出發。

  「走罷,別誤了船。」喬蕙琪右手推郭蔚槿,左手推朱魚,驀然落淚,「能向前走,就千萬別再回頭。」

  心裡壓了一句話,沒同她們講——別像我一樣,我停在這裡,停在1935年,想走也走不了了。

  朱魚本想回頭再看她一眼,卻被郭蔚槿流著淚攏住了肩,不讓她回頭,無聲地將她拉走了。

  兩人掛著淚痕,走到郭公館外,阿旭為她們開了車門,待她們上車後,阿旭坐上了副駕駛座。

  車內寂靜無聲,只能聽見她倆未絕的抽泣聲,也慢慢小下去。

  兩人分別側轉過頭,望向窗外。

  看見車外的焦土廢墟一晃而過,朱魚的眼神黯了黯。在郭阡走了之後,她終於明白了,他那日在船上對她所說的話—— 一架敵機,一顆炮彈,就足以扼殺多少幸福的家庭與鮮活的生命,扼殺多少璀璨文明與悠遠的歷史。

  車行了許久,阿旭在前排道:「我們快到了,二小姐,朱姑娘。」

  聽阿旭這樣講,郭蔚槿轉正了頭,將朱魚的手拉到自己膝上,握進了她的手裡:「莫怕,到了香港,一切皆會好起來的。阿阡……阿阡他會在碼頭等我們的。」

  朱魚聽她停頓了一下,自己的心也跟著停頓了下,猛然抽痛:「好,我不怕,二姐。」

  ***

  碼頭裡人山人海,接踵摩肩,大都是富貴人家,打算去其他地方去避難的。到了十月,貧民們已很難買上一張去外地的船票了。

  阿旭在前面提著箱子,為兩人開出了一條道路。可上船時,眾人爭先恐後地往艙口擠,把阿旭和她們擠開了。

  郭蔚槿緊緊攥住朱魚的手,將她護在她身下,不讓迎面襲來的洶湧人潮將她們分離。

  朱魚平日總是輕聲細語地講話,可這一刻,郭蔚槿突然聽見她格外響亮地叫了她一聲:「二姐!」

  郭蔚槿詫異地怔了怔,停下了步伐,望向朱魚:「怎的了?」

  朱魚向她微笑著——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笑容,淒迷、不舍、釋然,什麼情緒都有:「到了香港,你定要照顧好你自己,也照顧好郭伯父郭伯母。」

  人群在她們身旁擠來擠去的,郭蔚槿略怔了怔,但不敢做停留,打算繼續拉著她往前走:「這些話,我們上了船,等會兒再慢慢說。」

  「不,我們沒有時間了。」朱魚眼裡湧起了淚,「二姐,我昨日想替你看一遍有沒有落下的東西。你放在行李箱裡的軍郵袋,我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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