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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世界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那些艱澀屈辱,滿含憤怒的記憶像是窗外這場始料未及的落雪,停在這個陰冷晦澀的冬夜。

  他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

  原來,她從來就沒有選擇站在關熠的那一邊。

  冷風不眠不休地吹著,賀灼卻感覺身體裡的熱意宛若春日悄悄生長的嫩芽,破土而出,一點點蓋過深冬的蒼白冷寂,成為這個寒雪飄飄的夜裡唯一的亮色。

  空氣中傳來淺淺的嘆息,腳步聲由遠而近。

  賀灼幾乎還未反應過來,就對上女孩兒的眼。

  那雙明亮的杏核眼裡藏著點水意,像是春日枝頭懸掛的露珠。

  她看見賀灼,抿了抿唇,垂眼問:「你怎麼醒了?」

  「我...」賀灼喉間乾澀,「剛剛聽到了聲音。」

  女孩兒吸了吸鼻子,「你看到我給你寫得紙條了嗎?」

  他回過神,驟然反應過來,那張便利貼攥在手心,早已揉成了一團。

  「我。」他頓了頓,「我看了,出來倒水。」

  關星禾遞給他手機,「給,剛剛我爸爸的助理送過來的,你忘在之前的西裝口袋裡。」

  她轉身給他倒水,聲音有些哽咽,卻又很溫柔,「你去床上躺著吧,我給你倒水。」

  賀灼訥訥地接過手機,屏幕上顯示了好幾個未接來電和簡訊。

  都是關城宇打來的。

  「小賀,今天的事不好意思,叔叔會處理的」

  他手指僵硬,看著女孩兒的背影。

  會客廳里只亮著一盞燈,她纖細的背影融在暖黃色的光影里,仿佛蒙上一層暖融的柔光,像是夢境一般。

  他心底竟湧上一股恐懼,害怕只要一眨眼,自己就會從夢中驚醒,回到那個黑暗又寒冷的房間。

  不知是不是因為發燒的緣故,關星禾覺得今晚的賀灼有些不一樣。

  仿佛褪去了平日裡的堅硬冷漠,他蒼白的臉頰透著一點紅,那雙總是盛滿整個寒冬的黑眸,在這一晚都透上了一點暖色。

  關星禾長舒了一口氣,將水遞給他,「吃藥吧。」

  他垂下眼,銳利的眉目在這一刻竟透出幾分難言的乖順。他接過水,吃了兩片藥,抬頭望她,聲音低啞:「謝謝。」

  「我在你旁邊的房間睡覺,有什麼事情就叫我。」一晚上發生太多事,讓關星禾有些疲倦。

  她正準備回房間,抬眸間,卻發現賀灼正望著她。

  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眼神。

  有些陌生,卻讓她心中止不住地生出點顫意。

  寒冷的十二月,他黑眸中的堅冰,仿佛隨著窗外戛然而止的風雪,一點一點淡下來。

  關星禾突然覺得嗓子有些癢,她唇角微抿,溫聲說:「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他搖搖頭,黑眸中竟漾起一點笑意和從未見過的滿足。

  關星禾愣了愣。

  她幾乎從未見過賀灼笑。

  少年有著遠遠超過年齡的沉穩,總是沉默又冷淡,像一塊打也打不碎的堅冰。

  可這一晚,仿佛是驟停的風雪帶來了春意,將這塊寒冰,一點一點融化。

  關星禾笑著抿抿嘴,「那你好好休息。」

  客廳的燈暗下來,黑暗裡,賀灼望著緊閉的房門,悄悄說:「晚安。」

  ~

  隔天便是周一。

  早晨起來,賀灼的燒已經退了,關城宇已經打電話幫他請了一天的假,可他還是執意要去學校。

  關星禾困得迷迷糊糊,她將自己的椅背按下去,「搞不懂你,要是我早就開心地呆在家裡睡覺了。」

  他可是全校第一,拉第二名幾十分的那種,不去一天又不會怎樣。

  賀灼轉過頭時,女孩兒已經睡了過去。

  昨夜的雪停了,久違的陽光衝破了寒冷,透過車窗,落下一縷在她柔軟的發間。

  賀灼頭還有些暈沉,可心卻一點點安靜下來。

  到了放學,他才覺得身體徹底恢復了力氣。

  風還是帶著點兒涼意,關星禾鑽進車裡,便迅速把車門關上。

  她有些失望,今天徐心圓還是沒來,聽別人說,她父親好像病得更重了。

  關星禾嘆了口氣,有些猶豫地說:「證人今天還是沒來,等我有空去找其他證人。」

  女孩兒仰著頭,窗外緋紅色的晚霞暈得她臉頰泛起紅。

  賀灼喉嚨一陣緊縮,他想起之前對她的冷言冷語,和那張丟進火盆里的紙條。

  她這樣積極地證明,自己卻把她和關熠歸為一類,一點也不願相信她。

  他手指蜷了蜷,心中逐漸漫上愧疚,低聲說:「不用了。」

  「什麼?」

  車裡很安靜,賀灼抬眸,「不用找證人了。」

  他黑眸中透出一點暖色,「我相信你。」

  就讓那些紛亂晦澀的記憶留在昨夜,隨著那場大雪,無聲無息地消失。

  女孩兒眉眼彎下來,笑意從那雙明燦的眼中溢出來,「你相信我啦?」

  她笑容純淨得像天空飄過的雲,絲毫不知道著幾個月里,曾經翻來覆去折磨著少年的心魔。

  他卑微的人生從未得到過親情。

  十六歲的少年,生平第一次體會到溫暖,心中更多的卻是驚惶與恐懼。

  他覺得自己不配......

  那些十六年來從來沒有過的東西,憑什麼一朝一夕,便落在他身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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