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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開之後卻發現都不是,而是一隻蓮花水燈,以竹篾為骨,油紙為架,做出重瓣蓮花盛開的模樣,中間擱一節小小的蠟燭。

  她只覺得莫名其妙,想扔,卻又捨不得,猶豫再三,還是叫了輛馬車載她去洛水河畔。

  日光正盛,水波粼粼遠盪,瞧著此時放燈極不應景,該是晚上來放才是。

  晚上。

  音晚猛地想起來了。

  那一年的上元燈會,蕭煜剛剛御封親王,特賜天子近前宴飲,自是巴結逢迎者無數,一杯又一杯的清酒敬他,他不好厚此薄彼,只得統統飲下。

  酒過三巡,他便覺得實在無趣,找了個由頭提前離場,想著前些日子同謝潤下的那盤棋局還未分出個勝負,便取了魚符策馬直奔謝府。

  自打音晚的母親死後,謝潤帶著一雙兒女從青州回到長安,就獨自劈府居住,大小節慶從來不與大房二房一起過。

  蕭煜以為定能找到謝潤和他下棋,誰知那晚好巧不巧,尚書台來了些急務,謝潤先一步去官衙了。

  蕭煜趁興而來敗興而歸,正垂頭喪氣地要走,剛走到門口,便被音晚攔住了。

  她那時才六歲,個子長得矮,只到蕭煜膝蓋往上一點點,吃力地仰頭看他,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笑得梨渦淺凹:「含章哥哥,你來都來了,帶我去放河燈唄。」

  聲音軟軟糯糯,甜得像一塊化到一半的乳糖,黏黏膩膩,還淌著汁水。蕭煜沒招架住,立刻彎身將她抱上了自己的馬,痛快道:「好,去。」

  兩個憨憨便就這樣去了,到河畔才發現,兩人既沒帶河燈,也沒帶錢。蕭煜倒是無妨,早過了貪玩的年紀,可音晚當即不樂意了,咬著下唇眼巴巴看別的孩子興高采烈放河燈,看得眼眶彤紅。

  蕭煜實在無法,從腰間扯下玉佩換了兩盞蓮花燈,那跟他交換的人看上去穿得體面,卻恨不得用帕子把玉佩擦得透光,一邊擦,一邊不放心地反覆問:「是真的吧?你不是騙子吧?」

  問得蕭煜直翻白眼,抬手摸了摸身側音晚的腦袋,道:「瞧見了嗎?就這小丫頭片子,正經說這玉佩能換來的河燈,可供她天天放,一直放到六十歲都富餘。」

  說罷,不耐煩地瞥了那人一眼,一手提燈,一手領著晚晚轉身往河邊去。

  河中飄流數不盡的河燈,將這一方天地照得猶如白晝,舉目望去,恰似瀚海星河,粼粼閃耀。

  音晚蹲在河邊,將要把蓮花燈放出去,又歪頭催促蕭煜:「含章哥哥,你快點,我們一起放,這樣我的燈和你的燈就可以作伴順著河流往下飄了,它們就不會孤獨了。」

  蕭煜正抬胳膊護著她,防著河邊濕滑她會掉下去,經不住她催促,囑咐了她站穩後,便退回去整理自己的蓮花燈,聽這小傢伙一聲號令,兩人同時撒手,兩盞燈便順著汩汩水流飄了出去。

  說來也奇怪,那夜河燈甚多,星羅棋布,後來放出去的燈大多飄到一半便被堵塞住,再也飄不動了。他們的兩盞燈倒是格外順利,始終相互挨靠著,似兩個拉著手的人,順著清澈涓流飄到很遠很遠,遠遠望去,兩團燈芒相互交融,再難分彼此。

  音晚雙手合於身前,虔誠道:「希望神靈保佑我的含章哥哥,讓他一輩子幸福快樂,無憂無慮。」

  她是個才六歲的孩子,還說不出什麼更文雅的祝詞,卻讓蕭煜聽得心中一暖,學著她的樣子也雙手合於身前,微笑道:「也希望神靈保佑我的小晚晚,讓她一輩子平安喜樂,順遂圓滿。」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眼中閃動細碎光芒。他們誰都料不到,這是少年時最後一個無憂無慮的上元燈節,再過幾個月,皇帝就會病倒,謝氏會趁機向昭德太子發難,蕭煜無端被牽扯進去,會蒙受冤屈,被囚西苑十年,受盡非人苦楚與折磨。

  再然後,蕭煜會借鎮壓藩將作亂之勢再起,他會被逼著娶音晚為妻,會把對謝氏的怨恨撒在她身上,兩人會恩怨相對,彼此折磨,相愛相殺。

  到最後,兩人終於發現已然情根深種,此生是離不開對方的,願意同前塵與彼此和解,找回最初的那個自己。

  命運兜兜轉轉,終於回到了最初,要續上曾經最美好的辰光。

  音晚把蓮花燈點亮,讓它順著河流飄走,雙手合於胸前,合眸默念:我要我的含章哥哥。

  過了許久,她睜開眼,蓮花燈已飄然遠去,周圍靜悄悄的,半個人影都沒有。

  她愣怔了一會兒,驀得上來怒氣,罵道:「蕭煜,你這個騙子!」

  話音剛落,便聽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含章哥哥是永遠不會再騙小晚晚了。」

  音晚只覺身體驟然僵硬,好半天才回頭看去。

  陌上清風,芳草萋萋,蕭煜正站在熾盛陽光里,沖她溫脈淺笑。

  他笑著喟嘆:「我可真是怕極了,萬一你一輩子都不想打開這個盒子,一輩子都不想讓我來找你,那我可怎麼辦啊……」

  音晚還在瞪他,可架不住他臉皮厚,迎著嗔怒走過去,將音晚攏入懷中,附在她耳畔柔聲問:「你拆了我的盒子,放了我的燈,還偷走了我的心……那我們是不是可以一輩子不分離了?」

  音晚終於繃不住,勾唇一笑,環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胸前,道:「不分離就不分離,只要……」

  「只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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