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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晚彎身坐到繡榻上,雙手抱住前額,平靜道:「其實這些事已經過去了,早就該挖個坑都埋了,你還提它們做什麼呢?」

  過去了,埋了……

  蕭煜倒寧願音晚跳起來掐他脖子怒罵他一頓,也好過這麼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

  他沉默了一陣,倏然歪頭問:「晚晚,你還愛我嗎?」

  音晚原本已經神色柔和沒有攻擊性了,聞言斜剜了他一眼,將要開口,被蕭煜打斷了。

  「照我的經驗來看,愛與恨是可以共存的。其實有一段時間我也恨過你,可是那不耽誤我愛你。你不要帶成見來回答這個問題,而要遵從本心,真實地回答,你覺得若我們分開了,在將來你能讓另一個男人取代我的位置嗎?我在你心裡是獨一無二的嗎?你還愛我嗎?」

  第101章 他是不是我爹?

  燈燭晃了晃, 連帶映在牆上的影子都虛泛起來。

  音晚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今夜她好像格外有耐心,忍到如今都沒有拂袖而去。

  大約是同情心作祟吧, 蕭煜都已經這麼慘了, 她不忍再在他傷口上撒鹽。

  她果真托著腮認真思索了一番。

  這殿裡熏籠燒得旺, 暖融融的,香丸也是上乘,芬芳四溢,在這樣一個舒適的環境裡, 很容易便放鬆心神, 思緒亦格外順暢。

  「愛是什麼?」音晚看著蕭煜問出來, 目光澄澈無瀾。

  蕭煜低眉想了一陣兒,還沒想出個眉目,就聽身畔傳來音晚的輕吟:「愛應當是溫暖的, 是能治癒人心的,是能讓兩個人都變好的, 而絕不該是彼此折磨相互傷害。倘若真愛一個人, 便是水到渠成花自盛開的, 不該有半分強求。若非如此,那便不是愛,只是一點執念,對美色對過往難以拋舍的執念,說到底,不過是自私。」

  她語調柔婉, 話可一點都不婉轉,劈頭蓋臉砸下來,蕭煜很是懵了一陣, 半天腦子才迴轉。

  旁的他不知道,但他對音晚絕不是美色的執念,他心裡很清楚,哪怕他的晚晚變老變醜,依舊都是他心中難以割捨的摯愛,這世上根本沒有哪個女子能和他的晚晚相較。

  他想要反駁,卻又覺得底氣不足,畢竟以愛之名折磨人的是他,傷害人的也是他,如今再舔著臉說愛人家,無端惹人厭罷了。

  他道:「可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還愛我嗎?」

  方才還口齒伶俐的音晚卻沉默起來,半晌才說:「我的心中留一位置,唯你所有,僅此而已。」

  說完,不等蕭煜有任何反應,兀自起身往外走。

  蕭煜坐在地上,怔怔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腦子空了許久,才後知後覺出舌間有苦澀蔓延。

  **

  人都會有厭世的時候,覺得俗塵寡味,過往皆是錯,上來一陣熱血涌動想撕裂毀滅一切,上來一陣又心灰意懶想拋下一切決然離去自我放逐,可終究為俗世所累,不得不繼續戴上枷鎖渾噩度日。

  蕭煜與謝潤商量了一番,決定先按兵不動。韋春則既炮製了一齣好戲,他們就把這齣戲演下去,父子君臣反目,禍起蕭牆,看上去要無比真實,才能請君入甕。

  這期間耶勒帶著蘇夫人回了突厥。

  蕭煜同音晚推心置腹後,便對他的行蹤失了興趣,如今回想音晚曾經咬牙切齒說過的話——「我們之間從未有過別人!從未!」他終於能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況且耶勒那點子事想想就知道,不外乎是叫謝潤收拾了,或是至年尾,突厥王庭亦有祭祀慶典,少不得大可汗露面。

  其實蕭煜有些羨慕耶勒,王庭之內的權臣們雖然對是戰是和意見不一,但都是隨同耶勒一路苦戰上來的,忠心耿耿,鐵板一塊,耶勒永遠不必像蕭煜那般,需要時刻提防身邊人。

  內憂外患,蕭煜實在太累了,終於能趁著新年免朝歇息幾日。

  他日日賴在仙居殿裡教小星星念書,孩子頑皮些,可是極聰穎,凡詩書過耳成誦,像極了當年的蕭煜。

  上元節這日,滿城燈火煌煌,蕭煜提議換上便服,帶著音晚和小星星去坊間看燈會。

  韋春則還沒抓住,音晚猶如驚弓之鳥,擔心看不住小星星,猶豫著不肯去。

  蕭煜一笑:「我若是連護你們周全的本事都沒有,那未免也太無用了。」

  三人便去了。

  大周嚴行宵禁,唯有上元節這天可不受此禁令,徹夜燈火歡樂。

  人如織絮,燈如星海,起初音晚還有些顧慮,但她留意到不管人群多擁堵,身著便服的禁軍始終牢牢圍繞在他們身側,圈起一張細密的網,把他們護得嚴實。她便舒了這口氣,專心陪小星星賞燈看景。

  燈自然是花樣百出的,竹篾紙糊的,琉璃螺鈿的,薄絹細綢的……音晚在喧囂中左看右看,都覺得不如那日她與蕭煜初在洛陽重逢時,他給她看的梅花燈海好看。

  蕭煜抱著小星星,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麼,笑說:「當日的梅花燈頗費了些銀兩,過後我可沒少聽那幫御史們嘮叨,可偏偏黜奢崇簡是我自己說的,我又不能打自己的臉,只有老實聽著。」

  音晚覺得蕭煜變了許多。

  從前的他剛愎自負,不可一世,鮮少能聽進去旁人的話,也鮮少會有這般無奈妥協的時候。

  原來歲月不光會讓孩子慢慢長大,也會磨平稜角,削光芒刺,把從前的不可能變作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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