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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太醫抬手擦了擦頭上的汗,點了點自己項上人頭,道:「我這心裡頭有數。」

  盛公公語氣軟了半分,道:「依大人之見,陛下幾時能醒來?」

  寧太醫道:「脈象雖然不穩,但好歹是散了熱,今晚施針後,再觀後效吧。」

  盛公公點了點頭,同寧太醫回到養心殿。

  寧太醫施針之後,又在方子裡有添了兩味藥,盛公公徹底不眠,每隔一個時辰,便起身試試皇帝額上的溫度,蓋蓋被褥,到了後半夜,再用浸濕的帨巾洇洇唇角。

  翌日天光大亮,皇帝緩緩睜眼時,盛公公幾乎都要落淚了。

  蕭聿起身靠在榻上,寧太醫過來請脈,屋裡總算是有了喜氣。

  盛公公笑道:「陛下想吃點什麼?奴才去給您做。」

  蕭聿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床榻,跟沒聽見一般。

  盛公公把臉湊過去,又笑:「陛下是喝點清粥,還是喝珍珠丸子湯?」

  蕭聿眉宇微蹙,啞聲道:「都行。」

  盛公公點頭,匐身退下,關門時,他恍惚聽見一句——「阿菱,你怎麼過來的?」

  盛公公搓了搓耳朵,這時,他還以為是聽錯了。

  一場大病後,皇帝不但食慾好了,睡眠也好了,臉上也跟著見了笑,就在盛公公以為皇上總算明白龍體之金貴時,蕭聿與他道了一句:「今晚擺駕坤寧宮。」

  盛公公一聽坤寧宮這三個字,後背就隱隱浮起一片冷汗。

  有些事,真是皇帝不直說,盛公公一個字都不敢問,只能暗暗揣測聖意。

  盛公公一溜煙地跑到司禮監,要了幾個太監宮女,當晚,坤寧宮的檐角重新燃起了燈。

  深秋大霧瀰漫,月色漸漸沉沒,雕樑畫棟都在潛夜中失了顏色,四周迷迷滂滂。

  殿內地龍未起,有些涼,蕭聿對盛公公道:「地龍怎麼不燒?」

  盛公公道:「老奴先伺候陛下盥洗,回來這屋裡頭就熱了。」

  蕭聿道:「不用,你先下去吧。」

  盛公公道:「那老奴把水給您備上。」

  蕭聿低低地「嗯」了一聲。

  盛公公匐身下去,殿門「吱呀」一聲闔上。

  蕭聿從淨室回來後,半靠在榻上,他捏了捏太陽穴,看向自己身邊。

  蘇菱身著素衣,半跪在榻上整理被褥,鬢髮空無一物,烏黑似緞子似的頭髮散在肩上,突然回頭道:「快入冬了,這床被子太薄了,該換了。」

  蕭聿看她。

  蘇菱點抬了抬自己白淨的腳丫,「你看吶,我腳都涼了。」

  蕭聿掀起身上的被褥,笑道:「來,放進來。」

  蘇菱一骨碌滾進他懷裡,「我是想跟你蓋一床被子。」

  蕭聿淺淺地勾了下唇角,把被子分過去了一半,低聲笑,「你還想要什麼?」

  蘇菱又道:「你這些天都去哪了?為什麼不回府?別不是又出去花天酒地?」

  蕭聿啞然失笑,「最近是忙了些。」

  蘇菱哀怨地看著他道:「又是這句話……」

  蕭聿的手在她腰上拍了拍,「以後都來陪你。」

  蘇菱看著他,打了個呵欠道:「我困了。」

  蕭聿起身熄燈,留了半盞,回到榻上。

  他閉上眼睛,好半晌,又道:「阿菱?」

  蘇菱道:「我在。」

  蕭聿回身把人圈在懷裡。

  盛公公本以為皇帝是思念元後,才去坤寧宮歇了一夜,卻沒想到第二天又是擺駕坤寧宮。

  今日地龍燒的早,一進屋便是暖洋洋的。

  蘇菱坐在榻几上,借著燈光做小衣。

  殿門一關,宮人退下了去,蕭聿走過去,揉了揉她的頭髮,「給我做的?」

  蘇菱回頭嗔他,「那不然還有誰?」

  蕭聿淡淡道:「我不是與你說了,不必再做這些,累著眼睛。」

  蘇菱回頭眯眼看他:「可尚宮局送來的衣裳,您也不穿。」

  蕭聿坐回去,拍了拍榻幾,道:「過來,給我捏了個肩膀。」

  夤夜時,蕭聿咳嗽兩聲,緩緩睜了眼、

  四周闃寂,他心裡莫名一緊,蘇菱這時道:「我渴了。」

  在坤寧宮守夜,盛公公那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凡有風吹草動,就會豎起耳朵。

  裡面響起橐橐的腳步聲。

  蕭聿起身行至案旁,抬手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又滿上一杯,走回榻邊,「少喝點,省的起夜。」

  等她喝完,他又轉身將杯盞放回原處。

  盛公公蹙了蹙眉,默不作聲地闔上了殿門。

  皇帝一連好些日子都歇在坤寧宮,氣色都跟著好了許多,盛公公雖然心有不解,但只要陛下身子能好起來,他便又成了紅光滿面的大太監。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便是霜降。

  陸則又送了一封信過來,他走後,蕭聿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

  蘇菱走過去,拿起了他的摺子,翻了翻,忽然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道:「下旨派兵的人不是你嗎?你為什麼要罰我和哥哥?」

  蘇菱又道:「蘇家世世代代都是忠臣良將,陛下不是想做明君嗎?那你為什麼查不出真相,你為什麼誰都護不住?」

  「六萬條冤魂是帝王昏庸無能,剛愎自用,為何要算在蘇家頭上?」

  「倘若你不是為了一己私慾,毀了我與二郎的親事,興許那六萬人就不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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