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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什麼傻不傻的?朕不是也勸過你那顧行知實非良人?你怎麼跟朕說的?說什麼『臣對他心有所屬。兩相情願,琴瑟合韻,二體一心。您破臣姻緣,可莫怪臣日後與您反目生怨。』」遲音白他一眼,嘲笑道。「不過都是冥頑不靈的人罷了,不撞破南牆不回頭。你嘲笑朕傻。朕還要笑你看不清。」

  「是呀,看不清。」呂謙苦笑著道。「各人有各人的劫,您看不清臣的,臣也看不清您的。未免兄弟鬩牆,以後類似這樣婚戀嫁娶的糟心事,咱們還是一別兩寬,各自安好吧。」

  遲音心想,拜拜了您嘞。你不願意管,朕還不願意讓你管。不過是知會你一聲,還能蹬鼻子上臉了?

  遲音繃著臉讓他趕緊走,連送都不送。自個兒倒是埋頭將香囊里的東西再一一裝回去。

  待到裝好了,才收了笑,指尖摩挲著那香囊,翻來覆去的,只覺得越看越覺得熟悉,越熟悉越覺得心驚。

  上輩子的事情,既看不見又摸不著,更不可考。只有一個依稀零星又破碎的記憶,如蘭似檀,散發著若有似無的幽香,讓遲音沉醉又忐忑。像是有人在心裡敲著鼓,咚咚地,擊得人心弦全亂。

  遲音不知道王小五當年給他掛的那個香囊到底是不是這個意思。若是,那當年沈明河又如何會送給他一個這樣的東西?

  難道那個時候就……不,不太可能。遲音怔忪地想著。那時候的自己全然不知沈明河的苦心,看著安分守己,可暗裡卻也在蠢蠢欲動。沈明河那麼縝密的一個人,自然將自己的所作所為收入眼底。又怎麼會喜歡上,自己呢。

  可那一年,具體是哪一年。遲音握著香囊,細細回想著。卻突然呆怔在原地,僅剩的一點笑意也乍然湮滅。

  那一年,是顧敬入朝的那年。

  殿裡傳來熟稔的腳步聲。王小五剛把安國公送走。便發現方才還興高采烈的主子轉眼沒了笑容,坐在椅子上,只痴痴望著個香囊發呆。

  忙弓著腰,討好道:「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後。皇上,這個東西玩意兒不大,卻是訂親才用的。攝政王選了不知道多少東西,才把它拿到您面前。」

  「哦?是嗎?」遲音沉聲應一聲,握著香囊的手抖了抖,才轉臉沉思一般望著他。「這訂親香囊和別的香囊有什麼區別?方才安國公怎麼看一眼就知道了。」

  「別的香囊可不會平白無故地繡鴛鴦交頸。」王小五對他笑笑,也低頭望著道。

  「那倒是還好。」遲音聽到清淺笑笑。依稀記得,上輩子的香囊上繡的是只小狐狸。那小狐狸憨態可掬,遲音喜歡,當時把玩了好幾天。

  「這樣的香囊該也會大一點。」王小五忽又沉吟道。「若是將生辰八字,信物什麼的都放進去,平日那種的該也放不下吧。」

  「不過奴才也是自己揣測的。倒不知道對不對。皇上若是想知道為什麼安國公一眼都能看出來,奴才不若去問問繡這香囊的繡娘。」

  「不用了。」遲音心裡覺得疲累。想不出來,索性不想了。一拂袖子,起了身來。準備去小憩一會兒。

  卻連夢裡都不安生。

  那日下雨。正是暑淡秋濃的時候。雨滴打在院子裡殘盛的芭蕉葉上,滴答滴答,極力地催人入睡。

  遲音等沈明河來給他講學。等得乏了,索性就在桌案上撐著臉,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一直到沈明河不知什麼時候出現,才悠然轉醒。

  「皇帝今日倒是心情不錯。課業做得如何?」沈明河像是平日那般沉著臉問他。

  遲音卻注意到了他前一句。暗搓搓地心想自己心情當然不錯。安國公方才偷偷派人給他傳話,今年春闈後沈明河和沈家離心,他得以趁著機會籠絡了不少青年才俊。只要稍加培養,便能為己所用。雖然不多,有了這些人支應,卻好歹不會再如現在這般忍氣吞聲,處處被沈明河掣肘。

  「做完了。」遲音心情怡然自悅,卻還是裝作懨懨道。不情不願地掏出自個兒做的文章,等著沈明河檢看。

  沈明河卻連看都沒看。長身玉立,站在窗前,看著屋檐下綴成水線的雨。沒一會兒風一吹,那雨線輕動,偷偷落在沈明河清素的白衣上,浸出點點濕痕。

  沈明河卻渾然不覺,恍如入定了般,再不言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前的人才輕輕感概道:「三年了。」

  「什麼?」遲音這才抬起頭來,疑惑地問了一句。直覺告訴他,沈明河今天不對勁。原來要麼不是繃著臉冷著他,就是對他尖酸刻薄,極盡挖苦之能事。哪裡會有好好說話的時候。

  今日雖然也是一言不發,卻多少有了絲不太明顯的煙火氣。

  「本王入京三年了。」

  「哦。」遲音以為沈明河不會回答,卻沒想到這人今日實在反常。只能幹巴巴地應和著,不至於讓他自己太尷尬。

  夏日的雨,總是來得急,去得快。沒一會兒那水線便成了珍珠。一顆一顆,滴滴答答。

  遲音等了半天這人說話。直到確定沈明河今日不想講學也不想言語了,才重新坐在那兒醞釀著睡意,讓自己打瞌睡。

  剛閉上眼睛,只聽到那低沉清泠的聲音復又響起,像是飄在雨里,帶著水汽,鑽進耳朵里,淅淅瀝瀝。「本王,曾經養過一隻小狐狸。本王很喜歡。」

  「然後呢。」遲音帶著睡意敷衍應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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