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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山後忽然閃出一個少年,身後跟著一條黃狗,呆呆的,小小的,怪可愛的。那少年小小年紀,五官尚未長開有些幼態,相貌卻已經十分俊俏了。季軟聽到有隨從對他說:「太子殿下,恐怕是從宮宴上偷跑出來的官家女。」

  這便是太子殿下嗎?

  「你來這裡做什麼?」太子殿下問她。

  季軟憋著眼淚,小聲道:「我要回家,你知道路在哪兒嗎?」才說完肚子就不合時宜的咕咕叫,季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

  太子殿下從懷裡掏出幾枚精緻糕點遞給她,一臉嫌棄:「吃吧,沒人動過的。」

  許是她太餓,很快幾枚糕點就全部進了肚子。太子殿下吩咐隨從再去取些,然後問她:「你家在哪?」

  「黃州,十里巷子。」

  「黃州來的……那你有馬嗎?」

  「沒有,我沒有馬。」

  太子殿下冷著臉訓話:「黃州距盛京幾千公里,沒馬你怎麼回去?」

  季軟想想也有道理,她大著膽子問:「那你能借我一匹馬嗎?我以後,還你。」

  「你這丫頭,還學會得寸進尺了。」太子殿下面上十足不情願,嘴上卻道:「罷了,這會天色太晚,明早你到北宮門等著,孤借你一匹,記得還啊。」

  「嗯。」

  她答應下來,從此卻再沒有機會出門。後來她想,那位太子殿下心地良善,長大後定是位明君。可惜太子殿下並沒有機會成為明君,隆嘉二十七年年末,盛京突發瘟疫死了好多人,皇城之中的太子也沒能倖免。

  這便是季軟對未來夫君楚棲的全部印象了。

  若是早知八年後這段陰陽兩隔的姻緣,季軟想:她當時定會再與太子殿下多說幾句話。

  「我真覺得嫁個死人挺好的,你們別難過了。」季軟堅持道。

  林芷芽還是不明白:「好在哪裡?」

  季軟道:「嫁給死人我好好守寡就是了,後院清淨不說,總比當年娘親被逼嫁作繼室強。祖母那逐利的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就想離開侯府了。」

  「但你下半輩子的幸福也沒了。」林芷芽痛心疾首道:「你就沒想過日後喜歡上什麼人?琴瑟和鳴雙宿雙飛?」

  季軟淡然道:「這種事,可遇不可求吧。且不說大概率遇不上,就算遇見了,依我這樣的身份也不一定與人相配。」她對感情一事向來看的很淡,沒什麼比過清淨日子更重要的了。

  事已至此,林芷芽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嘆息一聲,留下句「你不後悔就好」便走了。

  又過了兩日,宮裡派人送來嫁衣,翠珠一看那嫁衣差點背過氣去,抹著眼淚又慘兮兮的哭起來。

  那是一套白色的吉服,準確來說更像喪服。除了白,沒有其他的色彩,仔細看才知道原來上頭用金線繡了鳳鳥和海棠。鳳冠上的寶石雖然華貴,卻是黯淡的藍色,每一處都在提醒季軟:你要嫁的是一個死人,不宜張揚。

  二房兩個庶女專程過來看熱鬧,虛情假意說了幾句誇讚的話,見季軟不為所動便譏諷:「真是根木頭,沒意思。」

  季軟確實不在意。如今快要離開侯府,她也懶得和徐家人虛與委蛇。更何況賜婚聖旨下來後,宮裡立馬來了御醫給季修治病,竟還送來幾張府邸圖紙供她挑選。

  太子楚棲死後,太子妃不宜居住宮中,只能另外找處宅子安置。那處宅子不大,對季軟來說已經足夠。

  想到很快就要在盛京城有自己的家,季軟心情大好,自然不在意侯府眾人的看法。

  只是季修不這麼想,他這幾日不痛快,怎麼哄也不喝御醫開的藥。被季軟說了幾句,季修心中憋屈,趴在榻上紅了眼睛:「都怪我沒用,生病拖累阿姐不說,如今竟連累阿姐嫁給一個死人。」

  季修越說越覺得對不起季軟,嗚嗚哭起來。

  纏綿病榻數年,難以下咽的湯藥,侯府白眼都沒讓季修哭。如今他一哭,季軟心裡十分難受。

  季軟只得哄他:「阿姐是自願的,早就不想呆在侯府了。再說也不一定守一輩子寡,等你以後出息能在陛下面前露本事了,就替阿姐說情,求陛下放阿姐回來。」

  季修果然被哄住了,抬頭淚眼模糊問:「當真?」

  季軟點頭:「不騙你,前朝就有這樣的事情。御史官郭錄連中三元後,求陛下赦他為郡王守寡的妹妹回家。陛下仁德,當真准了。」

  北梁民風開化,女子喪夫後,只要爭得夫家同意,是可以再嫁的。只是她守寡的夫君是當朝太子,事情就難辦許多。

  季修許諾:「好,我也要考狀元。到時候咱們一起回家,回黃州去。」

  季軟幫他擦眼淚,說:「那先喝藥吧,不然怎麼考狀元?」

  出嫁的日子轉眼就到了。

  畢竟是太后賜婚,南安侯府不敢怠慢,該有的禮數一份不少。南安候剛升了官職,一臉春風得意在廳堂迎賓客,徐老太太難得大方一回,從庫房挑了幾件值錢東西給季軟當嫁妝。

  除了季修和翠珠,侯府上下一派歡喜勁兒。

  季軟這邊,一大早便有個叫蘭息的嬤嬤從宮中來為她打扮。聽聞這蘭息嬤嬤是東宮舊人,自小就跟在太子殿下身邊,皇家體恤太子妃便將蘭息派到身邊侍奉。

  梳頭,換喜服,流程比平常女子出嫁要繁瑣許多。蘭息嬤嬤帶來的十多個宮婦全程板著臉公事公辦,一點情緒也不外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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