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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協此刻腹中暗笑,口中卻道:「你要代朕把奏章都批了?朕可算知道從前的權宦是怎麼來的了。」

  這話若是旁人聽了,早要離席謝罪,惶恐不安了。

  盧毓卻只是清俊雙眉微蹙,大約覺得自己跟權宦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給皇帝調侃一句也沒什麼,只將筆尖蘸飽了墨汁,一臉認真道:「陛下要寫什麼回信?」

  「先寫給子脩,」劉協一面想著,一面道:「你此前的來信,朕已收到。張繡已到長安。朕要他做了段煨的副將。這傢伙現在看起來是老實些了。你上一封信中說張楊找你探聽長安情況。這是很正常的,你不用為朕擔心。不只是張楊這一處,冀州袁紹,壽春袁術,乃至天南海北,異族雜種,都在等著長安的消息,看大軍南下後,朕與羌人這一戰,究竟是誰輸誰贏。若是長安不能一舉鎮住西北,那這些豺狗便要群起而攻。所以對西北這一戰,不容有失……」

  盧毓耳中聽著,筆下寫著,小臉上神色漸漸端凝起來。

  一時未央殿中,伴著皇帝低沉的話語聲,唯有毛筆擦過紙面時輕微的沙沙聲,與偶爾一陣的遙遠風聲——至於那鵝毛般的大雪,落下時是悄然無聲的。

  而張仲景接了皇帝的命令,每隔幾日便往士孫府中給老大人看診,這日在府外卻又遇見了那位站在驢邊的矮小文士。

  「你吃藥了嗎?」張仲景徑直問道。

  王粲見又是這晦氣醫官,待要避開已來不及,到底是皇帝派來的人,王粲也不想得罪他,便敷衍道:「已吃過了。」

  張仲景走到他面前來,仔細看他面色,俄而搖頭,嘆氣道:「你這個人,怎麼諱疾忌醫,沒吃藥還要騙我說吃了。你這樣下去,真要四十歲便落眉而死嗎?趕緊聽我的勸,回家好好吃藥,再晚了可真就沒救了。」

  王粲被他說得心中發毛,一時囁嚅,看他走入士孫府中,自己愣了回神兒,扯一扯驢耳朵,聽著那嗓子驢叫,才又高興起來,牽著驢走在初春雪化後泥濘的路上,低聲道:「過幾日士孫老大人回了鄉,我便同文始(士孫萌字)一同去往荊州,再不見長安這些神經病了……」

  *

  涼州金城,鎮西將軍韓遂在溫暖的大帳中,觀賞兩名光著膀子的力士比武,一圈武將都圍在帳中,時而齊聲叫好,時而又惋惜嘆氣。

  韓遂居中坐了,手中拎著一根啃了幾口肉的流油羊腿,來一口烈酒,正覺渾身火辣辣得舒服,忽然見大帳簾幕被掀開一道縫隙,閃身進來一名親兵。

  「將軍,征西將軍馬騰來了。」

  韓遂興致被打斷,有些不悅,嘟囔道:「他不好好在漢陽待著,跑我這裡來做什麼?」話雖如此,但聽到帳外腳步聲匆匆,知道馬騰就要進來,韓遂還是換了一副笑臉,起身相迎道:「老弟來得正巧,看這一局是誰輸誰贏。來人,給客人上酒!」

  馬騰快步而入,面上憂色不加遮掩,苦笑道:「文約(韓遂字)兄好興致,兵臨城下,面不改色。老弟我卻做不到,連夜來投奔你了。」

  兩人雖然同在涼州,但馬騰在漢陽,距離長安更近,有什麼事兒也自然是馬騰先受著。

  韓遂已經聽說了長安要對西羌用兵之事,但總覺得離自己還遠,因倒了酒,塞在馬騰手中,笑道:「壽成(馬騰字)老弟這是慌了?怕他什麼!長安城中大軍都從漢中往益州去了,就剩下那萬餘守城的兵,能成什麼氣候?我不信小皇帝敢把守城的兵也都全派出來。那段煨雖說是段熲同族,但到底不是一個人,領著幾千兵馬,來涼州能做成什麼事情?你不要慌,且坐下來吃酒。」

  馬騰無奈,見韓遂沒有屏退左右之意,只能低聲道:「事情不對。」頓了頓,輕聲道:「漢陽城,破了。」

  韓遂一愣,反應過來後,這才眯起醉眼,仔細打量馬騰。只見這位老弟風塵僕僕,發間還有枯黃的草屑,雙唇乾裂,面色惶急——他不是謙虛,這是真來投奔的。

  韓遂高聲道:「都出去!」待眾人都退出去了,才反身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你有兩萬兵馬,漢陽城怎麼會被破了?」

  「來的人不對——人數不對。」馬騰深吸一口氣,雙手到此時還在輕顫,「朝廷放出來的消息絕對有問題。我親自上了城牆,朝廷兵馬射來的箭雨,叫我們城牆的士卒根本抬不起頭來。這些人裝備精良,絕非倉促而來,竟然有與我漢陽城牆一般高的耬車……說來慚愧,老弟我夜半驚醒,便聽得城外喊殺聲震天,親自督戰不到兩個時辰,便已然城破。若非部下拼死相護,我恐怕都難以來見兄長,妻兒如今還都陷落在城中。」

  「這怎麼可能?」韓遂不能相信。

  自古以來守城容易,攻城卻難,若不得不攻城,最終常常陷入圍城一兩年,逼得城內糧食斷絕不得不投降。但這需要攻城一方有強大的後勤支援能力,還要有數倍於對方的兵力。

  長安——如今的長安怎麼會有能力,在兩個時辰之內就拿下漢陽城呢?

  韓遂不敢相信,但漢陽城的征西將軍馬騰本人就坐在他對面,親口告訴他這一切。

  馬騰現下也是震驚又痛苦,又道:「來人絕不止區區數千人。只壓得我們城牆抬不起頭來的箭雨之勢,恐怕來人騎兵數目比我們守城的兵還要多。」

  「兩萬騎兵?」韓遂又是一驚,「老弟,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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