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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自然。」劉協並不奇怪,蔡琰長於文學詩書,與袁夫人這等自□□際的貴婦人是不同的。袁夫人衝破袁氏兄弟帶來的桎梏,重歸長安城貴婦人交際圈,當初還是劉協授意的。

  「當時你還在潼關。」劉清原本就是個話癆,不必皇帝再問,自己便什麼都說了,「今年袁夫人常出來走動了。當時曹子脩說是薛家在城西藏了許多糧食,誰知道就那麼巧,城西就起了一場大火,連那個所謂的糧倉也燒了。薛家就咬死了原是腐化不能用了的舊糧食。雙方各執一詞,相持不下。因那一場大火,大家都心有餘悸。我在宮中看不到,不過據說那晚在姑母家,都能看到城西沖天的火光。那一日袁夫人來時,她們便說起了這場火。不過也沒提過曹子脩。後來旁人都走了,就留了幾個相熟的人在內室說話……」

  「都有誰?」

  劉清回憶著,一面伸著手指計數,「我和姑母,還有袁夫人,還有吳夫人——就是董承的妻子……好像就我們四個。原本王舅舅家的女眷也在的,不知怎麼走了。我實在記不清。」

  「好。」

  「我們一開始就如常聊天。後來有一句話,我覺得奇怪,就一直記著,想著回來問問蔡先生什麼意思的,後來也忘了。倒是今天你一問,我才想起來。我們說了些玩笑話,她們又說起城西大火來,姑母說半夜給火光晃醒了,吳夫人說要去禮佛祈福,忽然袁夫人說了一句奇怪的話,她說,怕不是要再出個曹丞相。這話說得奇怪,她說了這一句,姑母跟吳夫人便都不說話了。吳夫人不一會就說忽然想起家中有事兒,辭別了。姑母也沒留她。我原是要問那袁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的,但是當時看著姑母面色,不知為何也沒問出口。不一會兒姑母就說累了,我跟袁夫人便也都散了。」劉清竹筒倒豆子般,將那日情形一一道來,此時望著劉協,又問道;「倒也不必問蔡先生了。你說袁夫人那天那句話是說曹子脩麼?她是說曹子脩想做丞相麼?可是朝廷如今沒有丞相了。還說說她們覺得皇帝你要重新再設丞相一位?」

  這話劉清不懂,劉協卻是明白的。

  劉協凝眉,他低估了這些朝臣的政治敏感度。他只是開了個頭,就連袁夫人都知道他要往哪裡走了。她們嘴上說的是曹丞相,其實心裡想的是王丞相,想的是篡漢的王莽,想的是失敗了的王莽新政。

  雖然劉協避出長安,讓曹昂辦事。但楊彪等人都明白,曹昂辦事,遵照的乃是皇帝的意思。無非是在尖銳的矛盾對立中,加了一層緩衝帶。然而並不能改變矛盾本身。

  劉協讓曹昂不計手段、平價收糧的行為,與從前王莽將地主的土地全歸國家而後分給民眾的行為,看似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背後隱含的思想卻是驚人的一致。只不過王莽一上來動的就是本,動的就是土地。而劉協動的是糧食,是土地上的產出,而是目前看來還只是一次性的動糧食,並沒有要強行通過法令,使其成為制度。

  但就是比之王莽新政,如此表面,如此短暫的行動,都遭到了豪強的強烈反抗。他們不惜一場大火燒光百石糧食,也不願意開了這個先河,成為朝廷的儲備糧。他們寧願私下與朝中權貴勾結,以少量的捐稅換出巨大的私利,也不願意真刀真槍做事,救萬民性命。

  這就是東漢末年的官場與豪強,腐敗,層層的腐敗。腐壞,腐壞的人心。

  清白正直,實心做事之人,早已經不住桓帝靈帝時黑暗的官場,已經成為了政治上的邊緣人。如今還能在朝堂上打滾的,背後哪個沒有豪強支撐,哪個不是「名門望族」?

  這樣惡劣的環境裡,單個的人想要站起來,實在太難了。

  他們會像此刻攻擊曹昂一樣,想盡辦法,用盡心機,要將他打倒,要拉著他同流合污。

  如此想來,當初王莽新政失敗,簡直是理所當然的。

  畢竟此刻劉協要動一動皮毛,都如此艱難。

  他們不知道劉協內里是個老辣的帝王。

  他們看劉協,乃是一個十四歲剛親政的皇帝。他們明知道曹昂背後的人是劉協,但他們打的就是劉協的臉。

  他們要趁著皇帝還年輕,趁著他立足不穩,一鼓作氣將皇帝那點稚嫩的雄心壯志給摁回去。劉協會發現,他的身邊全是反對的聲音,沒有支持的人。他們會舉出書上的例子,歷史上的例子,用現實的困境與輿論的聲音,來叫他膽怯害怕,叫他退縮退讓,叫他以為再這樣下去國將不國。他們有一大堆的大道理等著他,王莽篡漢新政事敗,不過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則。他們養著的讀書人,正為此用。

  但凡劉協心氣弱一點,這一遭被壓回去了。以後再想查,就千難萬難了。

  劉協為皇帝的命運,也就會成為豪強權貴手中的傀儡。比之真實歷史上,作為曹操的傀儡,好不了多少。

  看似是對曹昂一人的審理,一樁並不起眼的命案。

  但其實比之當初李傕、郭汜十萬西涼大軍圍城,是更加危急的局面。

  「皇帝?」劉清見他愣愣出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奇怪,那日姑母聽了袁夫人的話,也像你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袁夫人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劉協回過神來,看著劉清,見他這位姐姐年已十九,出落得明艷大方,忽然道:「你可見過楊德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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