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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協秉性溫厚,後者說大部分時間他表現出來的是一個溫厚仁善的君主形象。此時講出這等刻薄譏誚的話,足見其盛怒已極。

  石黃沒了審案時的從容,慌忙又頓首請罪。

  劉協多一眼都不願再看他,將汪雨與數名僕從留在此處服侍保護曹昂,領淳于陽等人返回宮中。

  「表兄,你往賈家走一趟。」劉協並不想走什麼迂迴之法,而是要直搗黃龍,頓了頓,又道:「朕與你一同前去。」

  當下劉協扮做伏德侍從,便往長安城第一豪族賈府而去。

  賈家接了帖子,見乃是陽安大長公主長子、騎都尉伏德前來,便都有些詫異。他們已從薛家得了消息,知道皇帝回長安之事。薛平一死,廷尉捉了曹昂——曹昂乃是天子信臣,皇帝是必然要有所動作的。但是皇帝的動作,也該是在朝堂上,與那些大臣們撕扯,賈府眾人沒想到皇帝的表兄會驟然登門拜訪——這顯然是出自皇帝的授意。

  賈全年已七十,鬚髮俱白,眯著雙眼,聽了來報,見兒孫都有些不安,慢吞吞問道:「士孫大人處,可有來信?」這說的便是大司農士孫瑞,早在朝廷西遷入長安後,賈全便將孫女嫁入了士孫家,結為了親家。

  「還未有。已經派人去信詢問了。」

  賈全想了一想,對兒子賈仁道:「你先去見一見,看他來是什麼章程。只說我年邁多病,已是不管事兒了。」

  賈仁恭敬應了,「是,父親。」

  伏德與劉協在廳堂等候,直等了兩盞茶時分,才見賈仁姍姍而來。

  賈仁早在靈帝時,已用巨資買了校尉之職,因此也是官身,竟只比伏德低半級。他上前沖伏德行了禮,又令下人奉上茶點,全了禮數,面上卻有幾分冷肅,道:「不知上官前來。下官原是要往妹夫家,幫忙操持喪禮的,聽說您來,忙先換了衣裳,因此耽擱了一會兒。到是叫您見了晦氣。」

  伏德忙道節哀,又找著來時路上皇帝吩咐的,安撫了幾句,問道:「實不相瞞,我此來乃是奉陛下之命。陛下才回長安,尚且不明情由,因薛家喪事,不好叨擾,聽聞兩家一向親善,因此便命我前來。」

  賈仁聽了,便也照著老父親所吩咐的,嘆氣道:「上官有所不知。這位曹都尉實在是逼人太甚,他並不清楚此中內情。朝廷要收糧作為均平之用,這我們大家都是支持的。但是別看我們這些家裡,外面看著家大業大,其實養著這上上下下萬餘人口,也是著實不易的。等哪一日上官有空,我同您細說說,您便都明白了。我們都是有良心之人,皇帝就在這長安城之中,我們豈不是比之外面的那些州牧還要忠心盡心的?別的不說,只說今年大司農士孫大人處,就從我們這裡募捐了多少物資。我們都是鼎力相助的,雖沒有多少積蓄,也要勒緊了褲腰帶,獻給朝廷。這些您往尚書台看看便明白,一條條一件件都記著的。災年荒年,朝廷向我們伸手,這也不是沒有先例的事情。我們實在也並非要靠著別人的買命糧賺錢。早幾年老太太還在的時候,每逢年景不好,我們府上都是免費舍粥舍米的。唉……」

  伏德見一旁的劉協皺起眉頭,忙道:「府上仁善,只是這曹大人……」

  「這曹大人不知是什麼樣的人物,雖然打著為朝廷籌糧的招牌,但是行事太急,如今將我那妹夫也逼死了。知道的呢,說是這位曹爺辦事不利;不知道的,豈不是就髒了陛下的名聲?家父也一再說,為朝廷出力,那是咱們的榮光。可是這羊不能逮著一隻薅,總要給她休養生息之機。正如文帝景帝之時一般,要給我們喘息的機會。今歲改元,皇帝親政,要給百姓廩給,要給長者肉食,我們這些人,原是早已捐過一回的了。朝廷要屯田,要大量農具,要鐵器,要金銀來買,我們又已捐過一回了。如今這位曹爺又來,也不見朝廷旨意,上來就要咱們的屯糧,這原是備下一家老小用的。可是年景不好,咱們能說什麼?少不得自己少吃兩碗飯,也要給朝廷省出來用度。可是這位曹爺不知哪裡來的消息,硬說我那妹夫在城西屯了百萬石新糧,要叫他都平價賣給朝廷。我妹夫家實是沒有這些糧的,那曹爺硬說他有,帶人攪得府上不得安寧,我那妹夫著實委屈,竟一時想不開…………我那妹子哭暈過去幾次……我父親聽說此事,也病倒了。可惜我那妹夫,若是再等幾日,知道陛下就要回城了,到時候豈能不給他個青白?何至於要以死明志!」賈仁說到此處,只是搖頭嘆氣。

  若只聽這賈仁所言,還真是感人。

  伏德不知賈家原本還有往朝廷輸送金銀之事,此刻聽了賈仁的話,也覺不好再問下去。

  劉協在旁安靜聽著,至此才開口道:「曹大人所說的,這百萬石糧食,收於城西何處?」

  賈仁方才雖然一直在對著伏德說話,其實也沒有停下暗暗打量劉協的目光,見這少年跟隨伏德而來,但是並未身穿官府,若說是伏德的隨從,卻又與伏德同樣坐下來,比之隨從,更像是……夥伴?

  但是見伏德並沒有介紹劉協身份的意思,賈仁察言觀色,自然也不會問。

  此刻見劉協開口,賈仁便道:「這卻要問那位曹爺了。我們也實在不知,曹爺從何處得到了這則消息,只將謊話當成真事兒查起來。這真是匪夷所思。」

  伏德與劉協對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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